我说她知了规矩,说是被姐姐吓着,诚然是那么一点点儿缘由,但主要还是别的。”
“我能猜到。”故安托着下巴看她,“大概就是你问的那件事,大概以为,自己也要受子桑君的‘牵连’?”
她无需问这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为何也知那些血腥真相——安知是帝君之女,畅行八荒,无事不晓;和祈则是除却陌城以外,如今九重天孙辈唯一一人。长在天族,总是没有天真无知的可能。
然她也不愿明言。许是因时日太短、许是什么别的……她总还是不能如安知、如涂山幸那样,深思细思,或是将玉蘅的名字说出口来。
哪怕他们都已告诉她,不必背负过往。
安知“噗嗤”一笑。
“这话也对,姐姐聪慧,安知佩服。”她道,“不过,和祈是因为想给子桑叔叔说些好话。等等……”
她似反应过来什么,面上现出点纠结,“我是不是该给他点面子,改口叫几声子桑哥哥?”
故安立即从自己思绪中脱出来,截住她的想法,“不必——不如同我说说,小殿下不是一直同子桑君水火不容,怎会突然为他说话?”
安知却没答她,转而搁下茶杯,往远处一看,“哎呀,她回来了。我叫她自己和姐姐说。”
和祈手里提着一盏灯。
灯是明媚鲜妍的赤红,罩做华贵的九层莲花,内中烛火光影落在她裙角,在沧河畔闪烁如星。她走到安知身边,将灯递给了故安。
“我想送神官长姐姐个礼物,觉着它再合适不过。”她说,“姐姐收下吧。”
“你该吓着姐姐了。”安知接话道,“姐姐多半说什么‘无功不受禄’,你同她说说缘由吧。”
她同和祈对视一眼,后者终于看出些什么,故安则顺着安知话说,“安知帝姬说得没错,我总不能白要小殿下的东西,还是这么漂亮的灯……为什么要送我?”
或说,方才帝姬告诉我,你有话要对我讲。
和祈又狠狠瞪了安知一眼。
她有些垂头丧气,“阿知定是什么都说了……算了。”
她坐在故安对面,三人围成一个小圈,“我刚刚见了神官长姐姐,看见了食盒,喝了茶,便知姐姐是来找三爷爷的。只不知为何不在子桑殿,却来了这儿。”
“子桑君有事出门,恰巧不在。”故安分辨道。
“原来这样。”和祈神色稍霁,“那我送这盏灯,还不算特别不合时宜——这是三爷爷在我一万岁生辰时候送我的灯。他倒是每年生辰都送礼物,每个都漂亮,但这个最好。”
“我猜你也很喜欢。”故安柔声道,“那为何送我?”
“先前是想替他讨姐姐的欢心,算是说些好话。现在嘛……更信姐姐会喜欢了。”和祈低下头,捏了捏软和的莲花瓣。
故安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确实很喜欢,”她笑笑,“但我可不夺人所爱。心意我明白啦,所以,这就是你要对我讲的话?那我就有话想问啦。”
“什么?”和祈静悄悄把灯柄往她那儿推了推。
“问你是为什么与子桑叔叔和好啦。”
和祈闻言,不可置信地看了抢话的安知一眼,答话脱口而出,“你不是知道么?”
安知挪开眼神,假装看着远处的星星,“是我说错话了……姐姐,确也可以不问。”
故安不明所以,听了安知的话,即模模糊糊明白什么,甫要开口,却听和祈道,“好啦,姐姐,其实也没有什么。”
她眉眼间颇有些郑重意味,而后认真看向故安,“我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好好活着。旁的事就都不大重要了。”
她又想了想,“除这事之外,我都不同三爷爷计较了。”
她话中有十分稚嫩,十分坦诚。她又开口,填上故安的沉默,“姐姐,神仙寿数有许久,神兽一族寿数更久,我经常觉得无聊,但偶尔又害怕:不知什么时候,神仙也就死了。所以,每一日都要过得好。
“就像我其实不讨厌三爷爷。你带着他最喜欢的点心来见他,还等了他这么久,你明明也很想他,对吗?”
和祈到底把灯留了下来。
她说,不知故安还要在这儿等多久,可她与安知要回家了,因此算是陪着姐姐;说姐姐若是实在不愿收,就让三爷爷再拿回去给她;说希望三梵一切平安顺遂,少让姐姐再担心。
故安与面前的红莲灯、与遥遥过水的星辰相对,想着小公主说过的话。
很晚了,第二天都快要到了。或该说,三梵已经又快要天亮。
她打开食盒,拿出一块切做桃花样的藕粉绿豆糕。
好甜。
是没有缘分吗?
……也不算吧。
好甜。第二块、第三块……甜得在她唇舌间有些发苦。苦意顺着骨血往下,蔓至胸口心间,又似一点微弱的火在烧。烧得她眼睛发痛,而有什么在循着来路疯长。
似是那盏灯里的火。
“点心没有啦,子桑。”
一日已过,她该回去了。天魔殿业火之事,就留下封信给他,灯也留在子桑殿,请叶寒送回去吧。
若他有了解法,或她寻着了出路,那时便会见面了。
但那是何时呢?
许是天亮了。星辰洄流,逆上九天,带起无形无波的水,带起一阵清冷骤风,朝她吹来。她提起那盏灯,步步溯这璀璨辰光而下。
那风极冷,那瞬极利,她不由驻步,再低头时,正见莲心中那点赤蕊似的火苗散作微光,静寂地灭了。
她睁大了眼。
她张开手,驱业火神力生涩地燃在掌心。她立在原地,站在万千星辰与银河中央,固执地去点一盏被风吹灭的灯。
然她魂灵中的火先烧了起来,溢作红莲,在指间盛开。她将花放入花蕊,再继续往前。
就在面前,就在眼前,有一人正朝她而来。
他绯红衣角因疾奔而飘飞入水,几是眨眼间,便至她触手可及的一步之外。
“对不起。”
白慕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