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没往下说了。故安只觉自己心中似有火焚,她望着甚似绵延百里千里的绚烂桃花,眼眶忽有些酸。
“是啊,我心不静。”
她说。
然她觉着自己是忘了什么事,这事在今日今时,乃至之后许久又都难记起。她将那枝桃花轻轻插进头顶繁盛枝叶间,提起食盒和瓷壶,微鞠一躬,道,“谢树祖指点,故安暂且告辞。”
那只光影绘作的手又出现了,指尖对着那枝花一点,它便生出新叶,亦长在了这棵巨树之上。在它一旁,开着一朵缺了一瓣的桃花。
故安回到林边水旁。
大抵已至下晌了。她有些茫然地往前走,走了不知多远,仍是花,仍是流水,仍是明媚光景。她便坐下,打开自己的食盒。
第一碟绿豆糕是照他做法蒸的那一半。她犹豫一会儿,拈起一块放进嘴里。
连味儿还没尝着,眼前却霎时溅起一片水来,一条手掌长的小鱼跃入空中,撞进她眼帘,回至水里,又探出脑袋。
它尾巴尖上衔着朵赤红的小花,又咬下水中一枝朱颜,送出水面,送到故安手里。
那块点心被她几口解决干净,她又伸手接过朱颜花,左看右看,搁在了点心盘子边上。鱼儿转着游了几圈,似是欢欣。
果真如他所说,生了灵智。她想。真是好事。她又拿起一块点心,掰下一个角揉碎了喂给它,剩下的送进自己嘴里。她觉着自己有些赌气的心绪在,幼稚得就像这条小鱼——就像小孩。
是同他赌气。可气些什么?凭什么气?就因为她只是想给他个……勉强算是、勉强能称惊喜的相见,却走了一场空?
因为她只是想与他相见,却怪她自己犹疑、惜他无意所为,几次都没能如愿?
一碟子绿豆糕本就没有几块,再搭着子桑殿的凉茶,别有些风味。故安看看空了的盘子,拍拍裙角起身。小鱼又转了一圈,显然是也吃饱了,又潜进水里,咬来一朵花。
故安冲它摇摇头。她极短促地笑了一下,唇角又放平,转身离了瑶池。
白慕尘还没有回来。
叶寒垂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却敏锐觉出神官长与晨间刚来时候有些不同。她声音轻盈许多,听不出情绪,“时辰也不早了。我只在九重天待一日,最晚明早便回三梵。”
“那大人今晚是……”
“我去烛沧境。”
她拦下叶寒的话,见他神情微变,然终究没再说什么话,只恭敬施礼,“小仙定及时通传,亦再去紫微宫探看一番……”
故安举了举手里的食盒,“你我在这儿说话,虽则无用,但——子桑君再不回来,这礼物确就送不出去了。”
05.
夜落星子,静寂无声。
九重天无分昼夜,二十七重天之外是永不消弭的天光,烛沧境中则是不泯不息的星辰水流。
故安便坐在这漫天星子之上,她恍然记起,这或许就是十万年以前,他曾也在的地方。而今日似也与那日一样。她目光沉入星流之底,夜色与星光都长无尽头。
她将茶壶作酒壶,往嘴里倒冰凉的茶水,然连那茶也残留着甜香。
思绪漫漫,时岁皆无痕。想来是入夜了,这长河向东而去,坠下缕缕星光。
而自那星光处,似有两人正往这儿来。
和祈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
“神官长大人,”她唤道,“好久不见啦……没想到……”
“没想到在这儿见面。”安知接下她的话,又眨了眨眼。故安将两人看了一遍,猜出和祈心思,应道,“小殿下怎么叫得这么客气,之前不还叫的是‘姐姐’吗?”
想来是经历三梵两次变故以后,终于知道了她来历,便揣上小公主的规矩了。幸而安知身份尊贵些,不必拘这些繁冗的礼节,因而能在中调和,“和祈是被姐姐吓着啦。”
和祈顿时破功,偏头瞪她。
安知朝她递了个眼神,两人这点小动静则全被故安看在眼里,又听安知道,“姐姐看着可没先前见面时开心啦,显得有点儿凶,才吓着她。不过今晚既然同我俩碰上,我们定能哄姐姐开心。”
故安揉揉额角,有点儿僵硬地试图调整自己的五官。两个小姑娘则已趁这空当在她身边坐下了。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也在这儿?是来玩的?”
食盒里的东西确是不便给,好在白慕尘的茶壶也有点本事,里面还足剩一多半,故安化出几个小杯子,倒了给两人喝。
“今儿是我的生辰,和祈每年今日都陪我来这儿,就当是看看我阿爹。”
故安一愣,预备了一半的话便哽在喉咙,看安知早习惯似的拍了拍她的肩,“没事,姐姐。我打记事以来,就没再见过阿爹,连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只是个仪式啦。”
“仪式也很好,也很重要。”故安道,“我也未曾见过长洵帝君,不然,便能画一幅像送你了。”
“谢谢姐姐心意啦。”安知笑道,“没有画像,只祝我一声生辰喜乐也够了。”
“生辰喜乐,岁岁安康。”故安随即开口,又看向与从前相比有些过于沉默的和祈,却见她站了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得回家取个东西……阿知你定要留住神官长姐姐,等我一会儿——等我回来!”
话声没散,人已跑远了。故安疑惑更甚,再看安知时,小姑娘又眨了眨眼。
“我还没问呢。”安知歪着脑袋,“姐姐来这儿,单是为了看我阿爹造的无趣风景吗?”
“姐姐前不久刚从凡间回来,跟子桑叔叔一块儿,我与和祈都知道。”
安知又要了一杯茶,兴致盎然地与故安碰杯,道,“很甜,一喝就知道,又是子桑叔叔的茶。”
她问,“姐姐,你原谅他了?”
故安一怔,而后摇了摇头。
安知刚要开口,却听她道,“本就谈不上原谅……他没做错什么。”
安知便笑了。
“我本来还想借我阿爹安慰姐姐一番,如今看来是不必了。”她道,“那便趁和祈不在,赶紧替她向姐姐辩解几句: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