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被阴霾笼罩住的春山城,众人不再言语,大家的心头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厚厚的石板,每分每秒都得努力让它跳动。
沟渠中浓稠的液体不断翻腾,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腥味,就连呼吸都成了折磨。
也许是阵法生效的缘故,天地间竟然漂浮着一丝一缕的鲜红。血色柳絮将城内缝隙填满,死亡之花在无声的绽放着。
无数的生命在眼前凋零,上百万人,无声无息的消弭于天地之间。
生长在世俗界的任冉玥,没有经历过朝代的更替,没有体会过满眼皆亡灵的悲凉。她不知道城中的百姓到底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乌云为什么会笼罩在春山城。
但她知道世界是残酷复杂的,知道命运是无情凶恶的。今日见证他人的死亡,明日他人见证自己的死亡。
修仙界就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山水画,绚丽无边、灿烂夺目。
当画卷在眼前一点点的展开,从观景人,变成了景中人的时候。宣纸上的墨点,也成为了新的深渊。
人心难测,是非难辨。只要修仙界争斗不停,道途不断,春山城就不会是个例,妖邪就不会彻底被剿灭。
可惜,任冉玥的修为不够,不能作为判官笔、不能作为镰刀斩,不能救苍生、不能灭妖邪。
她只能站在结界之外,安静的为消亡的生命哀悼。
逃离出来的百姓,站在原地抹着眼泪。比起了无牵挂的修士、江湖人士,他们和春山城的羁绊是最深的。那里住着他们的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城中有他们留下的欢声笑语、苦恼彷徨。
现在什么都没了。
偌大的城池,全毁了。
受禁言术的影响,大家做不到号啕痛哭,做不到指天谩骂,更央求不了前方的修士。
供奉着的漫天神佛,为什么不能显显灵,救救诚心祈祷的他们。春山城到底做错了什么?是缺过一日香火?还是有半点不敬?
修士分明有救人的能力,为什么不能把春山城的邪修剿灭,为什么要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詹泉想不明白、钱泽洋想不明白、霍盼夏想不明白,他们都想不明白。
亲人朋友等不了,也不能再等下去了。沟渠里的鲜血、空中漂浮红色柳絮,刺进眼睛里生疼无比。这是让他们活生生看着家人死在面前,活生生的看着朋友成为亡灵。
到底要怎么办,到底要他们怎么做,才能把家人朋友从悬崖边上拖回来。
一个个无法解答的问题,就像针刺一般,扎进了众人的心里。往后余生,大家都要背负着针刺走下去。
苦涩这两个字在周身不断萦绕,有能力说话的紧闭着嘴,没能力说话的攥着拳。
突然!
“砰...砰...砰...”的闷响声打破了沉重的空气,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霍盼夏双膝触地,冲着修士的方向,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的敲击着地面。
一下
、两下、三下。
碎石嵌入了皮肤表面,鲜血滴滴答答的从额头上滴落。
三下、四下、五下。
叩头还未停止,霍盼夏面色坚毅的重复着动作,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只有这些修士能救春山城,只有他们能将爹娘带出城门,只有祈求强者的怜悯才能让爹娘活着。
身侧的人看到霍盼夏的举动,纷纷咬着后槽牙效仿。如果跪拜有用,今天就算是磕一万个响头,他们也甘之如饴。
从一个、到一片、最后汇集成一群。
每一个都是心有不甘,每一个都是有所祈求,每一个都是无能为力。
任冉玥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低垂着眼帘。她不是神佛,只是小小的练气期修士,没有改天换日的能力。
“砰...砰...砰...”的闷响直击心灵,像极了地狱来使的脚步。
众人的道心动摇了起来,开始怀疑自己曾经做过的决定。
“师兄师姐...”詹柘紧紧咬着嘴唇,他的心很乱,张开了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修仙是让自己过的舒心,现在他反而不开心了。
“我们是不是真的错了。”
“要是再细心一点,早点发现问题,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了。”
消极的言论出现,队员们的情绪再次低落。
听到这里,任冉玥皱起了眉头。祭出阵旗,借助阵法的力量将叩头的人扶了起来后,厉声制止了队员的自我批判:“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道心受损,道途也就毁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往外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敢往心里想。
“是对是错,大家心里有数。他们不是为了听你们埋怨自己而磕头祈求,是为了城中的家人朋友。想要论是非功过,麻烦你们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任冉玥勾起唇角,眼底带着一丝嘲讽。
如果强者一定要和弱者共存亡,为什么世界上会出现弱肉强食这四个字。
该做的都做了,只是没有跟其他人一起死在春山城内。这就是错吗?那什么是对呢?
把他人的性命凌驾于自己之上?还是以他人的需求为目的?
那是修的哪门子仙,干脆出家敲木鱼算了。
沈醉蓝掐诀将众人叩首的伤势修复,叹了口气道:“你们回去之后,去趟静心塔吧。”
观星楼内门教育,还是过于温和了,无法将道心淬炼的坚不可摧。
“我明白,谢谢沈师姐、任师妹。”詹柘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大家救不了,也没有办法去救。光监视他们的邪修都有筑基的修为,别提未露面的邪修了。眼下,只能等待宗门内的救援。
见前方的修士依旧无动于衷,霍盼夏眼里的光彩逐渐消失。原来求谁都没用,跪谁都解决不了问题。
可笑.....
掌握力量,才能保护自己;掌握力量,才能解决欺凌自己的人。
任冉玥拿着身份玉牌,不断发送着求救信号,只要有观星楼弟子路过此处,就有停下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