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竟不是幻梦。
宣衡身披棉麻衣衫,桌边还放着她给喂药的碗勺,一直以来竟是鸾仙捡到了他、照顾着他。
宣衡呆呆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弯着眼睛笑起来:“抱歉,我之前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漂流至此就定居在此处了。我们是熟人吗?”宣衡忍不住道:“记不清了?难道连东海都一一”他急急刹住了话头,他似乎看到了类似苍鹭的剪影从远处的江渚飞过,眨眨眼又消失不见,仿佛是他的幻觉。她歪头思索片刻,笑道:“你是不是记错人了,我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啊。”
真的忘了....?
是在跟垂云君的搏斗中,失去了记忆吗?
那这一切都是仙缘,是巧合吗?
她将面容靠近一些,道:“眼睛真的能看清楚了吗?原来我的灵力真的能救人。你能感觉到吗?我的一部分金核,就在你的身体里。”她笑道:“你很害怕吧,刚刚挣扎的很厉害。别怕,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取走我的金核。只不过你就看不见了。”她抬手作势又要点在他胸口,宣衡连忙道:“不要!我没有不愿意一一”
她满意的点点头:“你之后修行,会有一半的灵力汇入金核,供我使用。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我受了很重的伤,自行修炼很困难,不得不.....她话只说了一半,但宣衡立刻意识到:很重的伤。绝对是东海屠魔导致的。
宣衡立刻道:“在下愿意供养神女,请不必在意。这是我还只是我失明痊愈应该回报的,更何况您还有救我一命的恩情。”她眯着眼睛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脸颊:“那太好了。”
之前宣衡视力听力都未完全恢复,不得不依赖他人照顾,但此刻恢复视力,他被她指尖碰到似吓了一跳。他从小便甚少与人有肢体接触,不自主地偏头躲开了她的手。她一愣,脸上显露了淡淡的失望。
宣衡不知为何,只是因为她的失望竟愧疚起来。可他又实在是不可能说“你摸吧随便摸”这种话,只得撑着桌子起身,朝她拜礼道:“在下并非有意,只是于礼不合,所谓男女不杂坐,之前是我不知鸾仙照料我许久,但既已知晓便不可再这般随意。正所谓修身践言,谓之善
他都不记得当时自己说了多少冠冕堂皇的话,快要搜肠刮肚的背诵礼记一般,她却将身子前倾靠近看着他眼睛。宣衡往后仰着站,小腿几乎贴在了椅腿上。
可说了那么多人间的无趣礼教,她却只是笑:“我不懂那些。可若我要违背你的礼,你会生我的气吗?礼教和报恩,哪个更重?”宣衡说不上来了。
她没有与他深究,道:“你懂人间礼节,可我不懂,我这里只有一间屋子,恐怕做不到什么不杂坐。你既然已经眼睛痊愈,要不便走吧?”她性情直白,反倒让宣衡下不来台,他硬着头皮道:“鸾仙独居这般萧瑟之处,是否有些孤单,若对世情有些兴趣,可否愿意去吾家府上一坐,体味些凡人生活?”她偏过头,嘴角勾起:“你家?”
宣衡矜持的微微颔首:“略有些家业。”
她歪了歪头:“说来确实,闲居多年,我体弱又不能再翱翔迁徙,还真的想见见人间风景。”
“对了,到世俗中,可千万不要叫我鸾仙。
“就叫我羡泽吧。”
失踪许久的少言主宣衡,竟突然回到了千鸿言。
宣琮被拱上管权之位后,胡作非为了很多日子,他宁愿花天酒地,也不想管那些让宣衡皱眉深思的破事。此刻听说宣衡活着回来,他只是懒散从酒坛子里歪歪斜斜起身,扶着散乱的发髻,摇晃着御剑下去迎接他亲爱的兄长。宣琮竟然见到他那木头般的兄长,转身从玉銮云车上扶下来一位容姿瑰艳、仿若仙人的女子。
宣衡甚至拽起几层宽袖遮挡手背才去扶她,她的手指隔着衣袖握住他手腕,他处处显得客套有礼,只是那一直落在女子身上的目光,还有紧绷的手臂,暴露了兄长的一切所思所想。宣琮站在玉阶之上,挑了挑眉毛。
却没想到那女子却并不只是将目光落在兄长身上,她环顾四周,看到了玉阶上的宣琮,兴味的挑起眉毛,对他遥遥露出笑容。......趣了。.
二十年过去了,宣衡至今还记得他带她回到千鸿宫的那一天。
他甚至在那时已经想到了,世间绝没有如此的仙缘与巧合,他猜到她怀揣着目的来到千鸿宫,他猜到她一切都在伪装。但他甘愿装作一无所知。只是没想到,她也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知道。
她就是来游戏人间的,而他从头至尾就是她泛粉指尖把玩着的小木偶。
被她亲...抠掉眼睛的小木偶
此时此刻,明心宗广场侧面的厅堂中,外头传来千鸿宫与明心宗看上的热闹声响。
门被人打开,端坐在屋中的宣衡,依稀看到瘦高的身影走进来,沉默的立在对面。
宣衡将丹药压在舌下,苦味在口腔中蔓延,他模模糊糊恢复了一些视力,但却看不清来人的五官。他微微一颔首:“垂云君。”
对面的人声音清雅冷冽,似乎不擅长虚与委蛇,直接道:“你认识她?”
真是开门见山,一点废话都不想说啊。
宣衡微微颔首:“自然,我们朝夕相处多年。”
钟以岫悚然:“什么意思?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他不敢信,毕竟她的事干系重大。
宣衡半晌道:“是.....吗??
他轻轻一个反问,便让钟以岫浑身僵硬。
宣衡多年来不苟言笑的面容上,第一次展露了笑容:“您是多年未出山的先辈,或有不知。她是我的发妻。”这字里行间还要说几句他年岁大。
钟以岫向来听不出别人话里的恶意,道:“那她不可能死,你为什么要戴黑纱?难不成你被骗了,不知道她不会死?”他只是天性直白,这话却像是戳宣衡心窝子。
但宣衡一下子反应过来:“垂云君为何知道她没死?难道是您最近见过她?”
他此刻看不清钟以岫的表情,只听到他缓缓道:“我们几十年没有见过,我就是知道她没死。而且,我不认为以她的性格,会做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