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因为看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手心里摸着的女人,满脸满身都是血,头顶一直到后脑勺的位置头发都空掉了,头皮缺少了一块,血肉模糊。 但最值得瞩目的,还是她残缺的脸。 梁母的右眼肿得很高,眼皮底下已经没有眼 球了, 只剩下一坨血肉模糊的肉团。 “砚行啊, 你来的正好,你帮我看看你母亲怎么哭了?” 梁父惊慌失措地帮梁母擦掉脸上的液体。 原本是温馨美好的画面,可落入梁砚行和站在门口的两人眼中,却有种微妙的惊悚感。 ——一无所知的盲人擦拭着妻子的眼泪,诧异妻子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却不知道,他的满手满身,包括他们刚刚睡过的床满目鲜红。 他擦拭的液体压根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梁砚行就这么站着,看着微弱烛光下浑身鲜血的父母,一时间难以开口。 最后还是弥什率先开的口:“伯父,伯母脸上都是血,你在擦着伯母的血。” 梁父闻言顿了顿。 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收回手,放在鼻端轻吸了一口——房门打开,煤油灯味道散去后,血腥味才慢慢显现出来,在空气中暗暗流淌。 这下不仅梁父闻到了,连站在门口的几人都闻到了。 梁父却没有因此撒开怀住梁母的手。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低声说着,将身旁的妻子拥之入怀,低声安抚。 梁父看不见,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妻子的模样有多么瘆人,却让梁砚行难以再忍受下去了。 梁砚行颤抖的手指指着梁母,喊道:“父亲,您身边的女人有问题。” “你怎么说话的,读那么多书,连基本的礼仪道德都不记得了吗,什么叫这个女人?”掌管多家企业的梁父气势惊人,即使是盲人也威严万分:“她是你的母亲!” “她不是我的母亲!!” 梁砚行连母亲都不愿意叫,更不愿意承认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她刚刚跑到我房间里,装神弄鬼吓人,父亲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别胡说八道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梁父居然想都没想,直接否认梁砚行的话。 他说:“你的母亲一直在房间里,我很清楚。” “你在说什么…”现在轮到梁砚行、弥什等人迷茫了,梁母脸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梁砚行大吼:“她脸上,头上的伤都是我弄的,你现在跟我说,她一直在房间里没离开?” “我很肯定。” 梁父将梁母护在怀里,只身面对亲生儿子的质疑。 而处处透着诡异的梁母,只需要安安静静坐在男人怀里即可,她甚至连话都不用说。 梁父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我今天晚上一直没睡着,跟你的母亲低声聊了很久,她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至于你说的伤?” 梁父顿了顿,说:“是我弄的,我没想到我将你母亲伤得那么严重,还以为她只是哭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当着大家的面,撒了一个能被轻易戳穿的谎言。 “好。”梁砚行气笑点点头,说:“那你告诉,你是 用什么伤到母亲的脸?”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梁砚行冲着自己眼瞎的父亲,逼他说出他是如何“无意”伤害到自己的妻子。 梁父睁着一双毫无焦点的眼眸,扭头看了妻子一眼,他的嘴唇颤抖,却好半天没有说话。 “说啊!” 梁砚行提高音量,情绪激动地催促道。 房间内静谧的空气已能说明情况,梁父被质问后哑口无言的样子,仿佛铁证如山的证据,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梁父在包庇梁母。 许久,梁父才像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样,说:“是煤油灯。我想尝试自己给煤油灯加油,结果一不小心掀翻了灯,它好像砸下来掉到你母亲头上了。” 话音刚落,刚刚还很愤怒的梁砚行瞬间哑口无言。 他看向床铺。 悬挂在窗边的煤油灯确实掉了下来,尖锐的铁角戳穿床单,上头还有血的痕迹。 似乎还真的有点像梁父说的意外。 梁砚行从煤油灯上收回视线,垂眸看向那已经双鬓花白的父亲。 从他有记忆开始,父亲就很倔强,他总是不承认自己的眼盲会影响生活,凡事亲历亲为。 估计刚刚的沉默也是,他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的眼盲,才让煤油灯掉落下来砸到妻子,可偏偏被亲儿子逼问出来。 也因为如此,梁父的神色瞬间垮了,刚刚还据理力争的大家长,转眼变成了眼盲、只能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的糟老头子。 连直挺的腰背也弯了下来,佝偻着肩膀。 梁砚行抿了抿唇,有些看不得自己的父亲露出这个模样,于是说:“对不起。” 梁父没有回答,只是摆摆手,让他们快点离开房间:“给附近的圣玛丽亚医院打电话,让他们派外科医生来家里。尽快。” 梁砚行沉默了,退了几步。 他扭头看弥什,表情里全写满歉意。 在这一瞬间,他为家人屈服了。 也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背叛了为他出生入死的朋友们。 摇曳的烛光中,弥什却没有因此生气,她走过去将梁砚行从这种为难的境遇中拉了出来,然后对房间里相拥的两位长辈说:“伯父,你知道下午伯母送过来的饼干,是用动物的头做的吗?” “或许从小眉喂伯母吃头的那一刻起,你的妻子就不是你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