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兴言从他在水浮村出生说起,一直讲到半年前有一个修仙者受了重伤,被他所救。
后来修仙者身死,死之前便将这内丹当做礼物送给他。说是能治他的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痼疾。
他自小便有咳血症,大夫扬言他活不过二十岁。
他一开始是不信的,后来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到遇见那位仙者的时候,竟然每天只能有半日清醒。
仙者自知命不久矣,便将内丹给了他,还跟他讲了内丹的由来,叫他不要让人知道他有琉隐丹一事。
他越讲,声音越小。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仰着身子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只要稍稍动弹,就会有摔深渊的危险。
偏偏此时来了一阵微风。
天色变了,乌云自东向西快速飘动,似是要下雨。
狂风起,脆弱的树枝终究支撑不住他的身体,“啪”的一声,断了。
他的衣裳在狂风中飞舞,发丝被吹得凌乱。
他看着崖顶,除了簌簌的风,没有其他。
那个女人看来是真的不想救他了。
哎,万事还得靠自己。
他从破钱袋子里拿出暗紫色的丹药吃下,额上登时长出了蓝色暗纹。
他左手手掌逆时针转了一圈,便将自己稳稳托在空中。
此时,天上却掉下一片白色的东西。
很快,他看清了白色东西的模样——如墨的长发,苍白的皮肤,永远冰冷的一张脸。
他赶紧强行催动体内真气,让琉隐丹压制住自己因暗纹而催动的术法。
他迅速往深渊掉去。
可女子速度比他更快,很快便到他跟前。
女子拽住他的衣领,提着他一跃踩在一棵半米高的小树上。
没错,又是拽。
“姑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你得给我证明。”柳滢道。
说完,便提着他飞上崖去。
*
天边的乌云越聚越多,倾盆大雨马上就要来了。
可柳滢却浑然不觉,像一片飘在山野中的脆弱的纸,沿着一条毛毛小路往山下走。
叶兴言终究是看不下去了,上前问道:“我们要走下山去吗?”
柳滢不答。
“这座山那么高,我们得走两天。”
柳滢还是不答,只自顾自地“飘”着。
“柳滢!”他这次拽住了她的手,这才发觉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你怎么了?”他脸上多了一抹严肃。
柳滢仍旧不答。叶兴言细细观察,才发现她情绪不对。
情绪失控的仙者,在运用法术的时候,也会失控。
这山有数千丈高,摔下去的话便是死无全尸。这样算来,走下上去,可能是较好的选择了。
叶兴言跨步至柳滢跟前,道:“我背你吧。”
柳滢绕开了他。
叶兴言再次绕到她跟前,没跟她商量,躬身背起她。
“做人呢,不要太逞强。做神仙也是这样。别人的帮助,有时也是可以用一下的。”
柳滢原本还挣扎了两下,听到他这话,倒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虽是盛夏,但这里的温度却比南山低很多。
叶兴言完全不受先前伤口的影响,背着柳滢步伐轻快。
柳滢情绪大起大伏,也是累了,没多会儿就靠在他背上沉沉睡去。
行至山岭的一个凉亭,叶兴言将柳滢放了下来。
这山实在是高,且他也不知道柳滢接下来想去哪里。等她醒来,平复情绪再走,是更好的选择。
日落月升。阴天的夜晚,下弦月孤寂地挂在天边。
柳滢在月夜中悠悠转醒,睁眼便对上了叶兴言那双红褐色的眼睛。
叶兴言负手倾身观察她,见她醒来便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你醒了!看你的表现,我是真的相信琉隐丹是你的内丹啦。”
“那便把内丹还我。”柳滢的眼神总是安静的,像两潭死水。
叶兴言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酒窝也消失了,“可是这事有些难办。我与你说过,我是得了这丹,才勉强得以活命的。”
柳滢垂下眼眸,没再说什么。
他虽可疑,可她确实得到了追魂弩,也知晓了琉隐丹的所在。完成了复仇计划中的两个任务。
南山之时他在幻境中唤醒她,她亦保护了他。
出了南山,她将他丢下悬崖,却也将他捞上来。
后来他不计前嫌背她下山,她便还欠他一次人情。
去崖下救他的时候,她虽情绪不稳定,可思想却是清晰的:自己虽要找到凶手,但不能为了找凶手,杀害无辜的人。虽然他看起来不无辜,但是万一杀错了呢?而且他修为低,就算有什么她也能控制局面。
他如今既靠琉隐丹活着,那或许她应该帮他找到别的生存方法,再行取丹。也算是还了他的一个人情。
“仙尊,我们如今去哪里?”叶兴言见她醒来却呆若木鸡,便道。
他坐在她身侧,“我的师兄师姐们还在云龙镇等我,你要是没有想去的地方,可否将我送回云龙镇去。若你不想去云龙镇,那将我送回无奇山也可以。”
“是我将你带来这里的,自是会送你回去。”柳滢声音沙哑,“只是在回去之前,你得先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的家乡。”柳滢抬眼与他对视。
说到家乡,他的眼神明显变了。
他的眼神并不坚定。
他眼神中藏着的、对家乡的情绪,柳滢虽还未看明白。可她知道,他的家乡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必须去看一看,验证他在崖下说的那些话。
“你的家乡在何处?”她接着问道。
叶兴言转过与她对视的眼睛,道:“我的家乡不出名,也很难找到。”
“不过你要是想去,那我便给你指路。”他又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