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是治疗一切的良药。
从伊宁到特克斯到喀拉峻再到琼库什台,从城市深入草原峡谷,大自然的美丽开阔和变幻无穷同样给人心灵熨帖和精神慰藉。
宋舟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一路带领游客饱览壮丽风景,讲解地貌气候、风土人情、历史传说和奇闻趣事,给他们拍照录像,照顾生活起居。
她性格温和,心思细腻,又能吃苦,记性还好,虽然不是个热爱社交的人,但却似乎有一股天然的亲和力,绝大多数游客都很愿意亲近她信赖她。
她总能很快把握游客的性格特征并记住他们的喜好厌恶,这让她在工作中没有太多人际相处的压力。
除了陈孚。
陈孚是她这几年职业生涯里遇到过的最难捉摸的游客。
他就像草原的天,好好的晴天会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冷雨,但当你觉得风雨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他又会在天边挂上一道彩虹,渲一片绝美的火烧云,让你忍不住怦然落泪,又或者撑一块繁星密布的天幕,画一条晶莹璀璨的银河,让你禁不住心醉神摇。
早上或许是和煦初春,中午可能变炎热盛夏,傍晚开始刮秋风,夜里便风雪交加。
像是幻境,只要经历过一次,美好和残酷都会深深嵌入人的骨血。
宋舟热爱大草原,可也没有勇气在此扎根。
一只亮丽的风筝在雨后碧蓝的天空下徐徐展翅,越飞越高,终于在一阵急风吹来时挣脱丝线,一路遥遥往天边漂浮的白云飞去。
宋舟不可抑制地想起陈孚,他就像从她手里挣脱的风筝,一去不复返,音信全无。
她曾无数次预想过他们分开的情形,唯独没有想到会这般戛然而止。
失去风筝的小朋友在哭闹,宋舟走过去,把自己的披肩系在小朋友的肩上,轻轻撩起下端在风里飘扬。
她举起相机,用略显夸张的语气喊:“哇,安安小朋友的翅膀在飘呢,好像会飞的小仙女呀。”
小朋友立刻被吸引注意力,扭身去看自己身后飞扬的披肩,宋舟端着相机围着她转,旁边的妈妈也哄她:“安安,你往那边跑,像艾莎公主那样跑,舟舟阿姨给你拍得美美的。”
稚子面庞像一朵刚经过雨淋的花,瞬间就明媚起来,她张开双手做出舞姿,在广阔的大草原上迎风奔跑,宋舟跟了上去。
安新彦站在不远处看着,唇角不知不觉上扬,旁边小朋友的爸爸见了,打趣道:“怎么,心动了?你们也抓紧生一个,小朋友很好玩的。”
愉悦神思瞬间被抓回,安新彦敛了笑,解释道:“您误会了,她有男朋友,不是我。”
“哦,这样啊……不好意思。”
安新彦颔首笑笑,目光再投向远处一大一小奔跑着的两个女孩,心里滋味变得复杂难名。
前阵子宋舟已经跟他说过辞职去北京的计划,他什么也没说,毕竟他没资格挽留或阻拦。此刻他仿佛已经看见几年后跟陈孚结婚生子的宋舟,若她真能一直这么快乐幸福下去,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私心给她带去一丝一毫干扰,可是,现在她不快乐。
他看得出来,从伊宁见面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不快乐。
之前他们偶尔在一个城市相遇或带同一个团的时候,陈孚一定会打视频电话来宣扬主权,而宋舟只要得空就会给陈孚发消息,那个时候,她眼里的笑意满得溢出来。
这几天,这些都没有发生。
宋舟就像一株失去了阳光的向日葵,虽然她努力昂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消瘦的脸颊和黯然的目光出卖了她,蔫缩的花瓣在一点一点枯萎。
行程最后一晚在琼库什台附近的露营基地住宿,热闹丰富的露营活动过后,游客各自回营休息。
宋舟回到自己的帐篷,仰面躺倒在睡垫上,身体疲惫得像一摊泥,大脑却活跃得像一只吃了兴/奋/剂的怪兽。
她躺了一会,翻身坐起来,从行李箱里找出最后两罐啤酒,揭开一罐喝了一口,拿起手机挪到帐篷门口坐着。
傍晚时分下过一场冰雹,此刻夜空如洗,繁星和银河仿佛伸手可得。
她静静欣赏了一会,点开微信,依次回复白天未能及时回复的消息,最后目光落在置顶的陈孚微信头像上。
点进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十天前他来伊宁那天,点进朋友圈,依然一片空白。
她先后翻遍周沁和周良的朋友圈,周沁最近没有更新朋友圈,周良发过两条,一条喝酒一条打拳击,她把照片放大看过很多遍,找不到任何陈孚的蛛丝马迹。
她再翻自己的朋友圈,傍晚冰雹过后天边燃起一片火烧云,她录了一个短视频发在朋友圈里,评论点赞上百条,但没有陈孚。
他像从未来过她的世界一样,彻底消失了。
心空得像古老的洞穴,风吹过发出呜呜尖鸣。
宋舟一口一口喝酒,跟卢希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又一个人喝酒?”安新彦不知何时来到她的门口,手里同样拎着一罐啤酒。
宋舟抬头,收起手机,笑了笑,身体往一旁挪开,空出一个位置来,“坐。”
安新彦在她身旁坐下,举起啤酒罐跟她碰了一下,“这几天辛苦了。”
宋舟抿一口,笑了:“说这么见外的话。”
安新彦喝一口酒,笑了笑,没再说话。
银河当空,繁星闪烁,远近虫鸣啁啾,微风徐徐,空灵幽寂。
这样美丽的夜晚,从前可以给她充盈的身心愉悦,此刻宋舟却只感觉到空洞和厌倦。
沉默许久,安新彦犹豫着问:“你和他还好吗?”
这句话似乎有一种魔力,宋舟鼻子迅速就被一股浓烈的酸意攥住,几天来竭尽全力想要掩饰的狼狈顷刻间便要冲破她脆弱的伪装,她仰头喝一口酒,缓缓咽下,借此稳住呼吸,勾头看着手里的啤酒罐,淡淡道:“我们可能要分手了。”
话一出口,鼻腔的酸意直冲眼眶,她连忙再喝两口酒,把汹涌泪意压下去。
她转头看向另一侧,喉间像梗着一块巨石,半晌补充一句,“也可能已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