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当日。
纪明遥直睡到辰初才起。
京中龙舟赛辰正一刻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多时辰,决赛在下午。而从崔宅到赛龙舟之处,平常乘车需一刻钟余,今日人流拥挤,所用时间应会更长。纪明遥分毫不急,慢悠悠梳洗用早饭。
过节,就要轻松地过,快乐地过,不能紧赶慢赶挤在人山人海里。那不是过节,是去受罪。
一当然,最关键的是,宝庆姐姐上月便说,已经在河边最好的观景酒楼给他们留下包厢了,她就算决赛之前再出发,到了也有位置坐。所以,她才愿意今天出去玩崔瑜怕人群挤着孟安然的身子,有损胎气,今日全家留在家里过节,只有纪明遥和崔珏出门。
已初二刻,两人上车。
两刻钟后,车停在酒楼前。
满京同庆的节日里,不仅寻常人家的女子肆意欢笑,即便高门女眷出行,也多不戴帷帽、不避人群。纪明遥也只穿寻常衣裙,并未以帷帽罗扇遮掩容貌。她与崔珏皆有绝世姿容,又携手并肩而行,从下车至酒楼前的短短一段路,便不知引得多少人惊呼称奇。自然有熟人注意到了他们。
“二妹妹、二妹夫!”张尚书府的第五孙不顾自己四哥阻拦,越过人群快步走来他们身前,笑问,“你们可有位置了?”崔珏向他身后看去,一眼便看见了张四表哥。
两人远远相望。
张文霄先颔首示意,移开视线。
崔珏淡然收回目光,手将夫人握得更紧。
“五表哥。”纪明遥问好,笑道
“我们在楼上先订过位置了。还要向五表哥道生不好意思:今日就不请你们一起了?”
“不必、不必!二妹妹只管和妹夫高兴就是!今日我是和四哥一起来的。”张五挠了挠头。
他转身望回去,想找四哥来和二妹妹说句话。
但四哥竟已不见了人影。
崔珏略松开夫人的手,改为十指相扣,再握紧。
纪明遥嗔看他一眼,同样握紧了他。
“五表哥?”她问。
张五连忙回头:“二妹妹你说!”
“今日端午佳节,也请五表哥与四表哥尽兴欢乐。”纪明遥笑看向热闹的河畔。
河水粼粼,波光跃动。河边人流如织,人声鼎沸,欢笑不绝,好一幅太平盛世之景。
她轻而坚定地说:“今后还会有许多这样的节日,请两位表哥不要辜负。”
张五愣愣地看着她。
“我与夫君先上去了。”纪明遥一笑。
她握住崔珏,走过张五身边。
张五微张着嘴,望了二妹妹的背影半响。
好一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二妹妹那样剔透,几乎万事不入心,连四哥都未曾让她心动的女子,方才,在叫崔翰林是......夫君”啊。他心内翻腾起不甘。
但这是为了四哥,还是为了他自己?
他想不分明了。
崔珏由夫人牵着,走向楼上包厢。
夫人对张家表哥说,他是她的“夫君”
他当然是夫人的丈夫。只有他才是。
但他竟想起一年前,四月初六日,他在安国公府花园内修云阁外,所听见的夫人与温从阳的对话。温从阳问夫人,婚事改定,她就心甘情愿吗?
夫人回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自然是甘愿的。”
温从阳又含着希望问,夫人与他,也是父母之命吗?
夫人毫无犹疑地说,“是。”
温从阳竟然哭了,说他看不开。
夫人还耐心地宽慰他,“将来还有几十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夫人说,“表哥会过得好。”
夫人说,从前夸赞温从阳的所有话,都是真心的。
方才,不到半刻钟前,夫人几乎用同样的话,让张五表哥转告、开解张四表哥。
父母之命。
父母之命。
每上一级台阶,崔珏便重复咀嚼这四个字一次。
张四表哥未能如愿,应是父母之命。
夫人险些与温从阳定亲,正是父母之命。
当日,安国公夫人提出,以夫人相替纪氏成婚。他问夫人心中可有遗憾,夫人的回答亦是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并无私情。’
父母之命。
“二妹妹?!"
头顶传来一个震惊的、熟悉的,更让人厌烦的声音。
崔珏抬眼。
温从阳满面喜悦激动,敷衍地多说了一句:“二妹夫。”便跑下楼。
崔珏上前一步,正挡在夫人前面。
“姐夫。”他平淡问候,“今日未与大姐一同前来吗?”
“我听说大姐正在家里帮太太,大约无暇也无心游玩吧。”纪明遥在他身后说,
“姐夫,我与夫君就先上去了。”
崔珏在前,紧握夫人的手,一前一后越过了温从阳。
他一直注视着夫人。夫人没有向温从阳多看一眼。她已对此人甚为不喜。
但,同样是表哥,虽无长辈之命,张四表哥更从无纠缠,无人通迫夫人与他明言斩断,夫人却依然愿意温言开解。张文霄。
未等崔珏回忆完此人,上方又有人笑唤他:“小崔翰林?”
“于世伯!”崔珏忙与夫人上前。
吏部尚书于旭今日是携几个子侄在此,家中女眷另在别处
待夫人对于世伯见礼毕,崔珏忙一一介绍。
纪明遥记得其中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正是他们成婚那日,调侃过崔珏对“新妻”柔情的,另一个便是感叹,“一起读的书,崔兄都是翰林侍讲了”的。原来就是他们。
闻名不如见面,纪明遥尤其记住了这两个人的脸。
不过一两眼,两人便被崔二嫂看得脸红心慌,一句响亮话都说不出口了。
于旭便笑问世侄媳妇:“上月在松先生书房见了你的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