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说话。你看看你干的这是什么事?吴栾拜伏在地,说,属下做错何事,请将军明言!郑文柏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许中使是皇上的人!你同他作对,不就是同朝廷作对、同皇上作对?这颗脑袋你还要不要了?吴栾不服气地说,一个阉人罢了,除了有靠山在这里作威作福,还能干什么?他能上阵杀敌吗?他能拦住蛮人不让他们欺凌百姓吗?
郑文柏大怒不止,要人拖着吴栾出去打了二十军棍。诸位都是兄弟,也下不了手,纷纷要他跟将军服个软。吴栾却说,敢作便敢当,将军若要因此罚我,我甘愿受罚!二十军棍落到身上,一声也不吭。左右下不去狠手,又怕得罪将军,装得动手极重,其实伤不到内里。许平听闻赶来,连声请郑文柏消气。郑文柏余怒未定,对许平说,这厮对许中使不敬,该是要砍了头才好。许平面带笑容说,吴副将只不过心直口快些罢了,何须为此丢掉性命?我看,这二十棍下去,也已成了惩罚之实。就这样算了吧。郑文柏说,许中使真是心胸宽广,在下佩服。许平忙说,哎哟,咱们怎么好担这句“在下”?若真叫吴副将死了,咱们在营里不就臭名昭著了?郑文柏笑着说,什么话,愿意放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朝花岗都得多谢许中使才是。
是夜,同袍为吴栾上药,一个劲儿地骂他不识好歹。吴栾疼得龇牙咧嘴,却还能跟他拌几句嘴,说你没听到那许平怎么说的?满嘴放屁!什么心胸宽广,我看他是巴不得我死掉。同袍说,你也知道?明白就别再像今日这样莽撞。这是好惹的人吗?将军打你,是为了保你。要是不打这二十棍,保不齐明日你便会被他写两行状子告到皇城去,非得砍了你的头不可。
吴栾嘴硬说,砍便砍,老子等着他来!心里却也明镜似的。郑文柏自然是为了保他,打这二十棍,便是逼得许平原谅他。身上虽痛,但心里头却盘算,也知道怨不上郑文柏,于情于理,也就怨他自己不长脑子。
上完药、包扎好后,吴栾骂骂咧咧地穿上了衣服,准备听同袍的,去给郑文柏请罪。但双腿疼痛,几乎走不了路,正焦头烂额之际,听到门口有人通报郑夫人来了。吴栾与同袍赶紧停步,见郑夫人带一侍女,手里提了食盒,信步走来。瞧见两人要给她行礼,赶紧笑一笑,温声说,听说吴副将今日的事了,伤势这般严重,还行什么礼?快去榻上歇着。说着便从食盒中端出几碟清淡小菜来,还有一些伤药。零零散散,竟放了一桌。
夫人突然到来,两人都有些呆愣,不知道为何。郑夫人温柔笑道,别怪我来的太突然,这些本来是带给你们将军吃的。结果我一听,他今日竟然打了你,便没收了这些玩意儿,都来送给你。吴栾受宠若惊地说,夫人特意前来一趟,属下实在担当不起……郑夫人笑着说,在将军面前,不是还挺硬气的吗?
吴栾低头不语。郑夫人说,好了,其实是你们将军觉得今日下手太重了些,又不好直接过来看你,便托我来。只求吴副将莫嫌我是一介女流便好。吴栾忙说,夫人说笑了。郑夫人说,不过你也别怪我多言。吴副将,几年前你便跟着将军,将军信任你、提拔你,我也看在眼里。只是你这性子的确应当改改,总是出言不逊像什么样?这回还是冲撞了许中使,他真的和朝花岗的诸位弟兄不一样。你与同袍起了矛盾,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大不了打一架便是了。可许中使怎么办?他手上拿捏着朝花岗,掐着你们的命门。以后可不许再这样无法无天了。
吴栾脾气急,性子也直,听郑夫人说这一通,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也应下了。此刻他倒是对这位夫人有了相当的改观。这种人就是这样,爱先入为主、一意孤行,但真当见了本事,就立马会改变看法。头一次听说郑家有位“河东狮”时,他还非常替将军气愤,认为他“被女流欺凌”,实在应当“振振夫纲”,可见着郑夫人带女卫前来,心头便奇异万分。后来更是知晓正是由于她发现了芸恩的异状才暗中提点,心下里对郑夫人的看法也就已然不同。他虽然自傲,但也敬重确实有智慧的人。当即点点头,说不会再犯。郑夫人便满了意,命人摆了筷,转身离开。
只她离开营帐后,却没急着走。转头就又去找了郑文柏。郑文柏正坐在案前凝思,手旁放一杯茶都忘了喝。郑夫人默不作声上前去,秉了下人,坐在他身边,替他又重新倒了一杯。郑文柏这才说道,你回来了?郑夫人说,当然。我看那吴副将心里还有不服,以后你还得多提点提点。郑文柏笑道,这回不嫌我罚得重了?郑夫人说,你手下的军将,何必要我关怀?我只是怕你就此失了军心。郑文柏叹道,我怎么想的,他们怎么可能不明白?自从皇上东迁,我整日便都睡不好,谁曾想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郑夫人不再说话了,只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郑文柏拉住她的手,说,还好有你在,沁玉,若不是你,保不齐现在我已被人摆了几道,说不定连脑袋都掉了。郑夫人便微微一笑,不曾言语。
郑夫人姓苏,闺名沁玉,武将世家出身,祖父曾经带人平定过叛乱,在世家里也是风头无两。十六岁那年与婢女偷溜出家门,在细雨连绵的码头与郑文柏擦肩而过,一眼定情。后来苏家要为她与另一个年轻男子订婚,苏沁玉表面上一声不吭,背地里偷偷收拾了包裹,夜里直接跟郑文柏私奔出城,她也因此“失了妇德”,被父母断绝关系。郑文柏顶了郑家的压力将她娶为正妻,却也因此被逐出家门,后来入朝为官才又被纳回郑氏,只是依旧只与几个过往较为亲密的族人有往来。苏沁玉却是十余年未曾回过一次苏家。郑文柏也曾询问过她为何,她只笑笑,说,门上的木枷与铜锁还没卸掉,回去干什么?
不止郑文柏,与他交好的一些长辈也曾提到过,郑夫人颇有些“将才”。如今坐定,虽然面上不显,心底却已经有了数。郑文柏看她不言,便说,许中使已经回到城中了,朝花岗都是自己人。郑夫人说,现在是自己人,谁知道以后怎样?郑文柏略有惊异。郑夫人说,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这许平可到处在朝花岗打探消息。一会儿说山高路远勤王不易,一会儿又问皇帝东迁时他们都在干什么。我心想,怕是已起了疑心。郑文柏说,我问心无愧,查也不怕。郑夫人说,问心无愧又如何?皇上给你的,你就得受着。加到你身上的罪名你就得担着。这不是问不问心无愧的问题,现在还是赶紧想想如何才能堵住许平的嘴吧。
郑文柏沉默片刻,也不得不承认夫人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