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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54(2 / 2)

将饭菜都绞得碎碎的,让她好克化些。施嘉莉只吃了半块莲肉糕与几口药膳汤,便吃不下了。方芳已经很满足,将食盒收起,送到外面接应的佣人手上,并叮嘱下明日的餐食。病房里一时间只剩施嘉莉与李岘祺两人。他挂掉电话,她看向他,他便走过来,坐在病床边的格子上。

她的眼珠像一片浅浅的湖,映出他的影。

他面容干净柔和,却仍显露出些疲惫。

“辛苦你了。“她微声道。

李岘祺探过身来,爱惜地将她拥在怀里,大拇指在她后脑的头发上摩挲几下,又侧过脸来在她发顶蹭了蹭:“我在,我会一直在。”施嘉莉松开紧绷的身,将下巴撑在他肩上,阖上眼睛。阗寂地拥抱了一会儿,芳姨进来了,两人又静悄悄地分开。施嘉莉靠坐在床头,手指陷在洁白的床单里,愈没愈深,缄默片刻后,开口道:“我想去看看他们。”

方芳担心她还是接受不了那个场面,想要劝阻,李岘祺却答应下来。他向护士要来一张轮椅,把施嘉莉抱了上去。方芳忙取来几只白色棉口罩为几人戴上,怕被别有用心潜入医院的人认出,引起骚乱。搭乘电梯下了楼,三人来到医院的地下冰库。那里有门卫看守,李岘祺上前去说明了身份,门卫便放行了。不过也只是能隔着门窗远远地看一眼,想要进去是不行的。

通道内灯光惨白,冰库外门玻璃边缘处凝了一圈薄薄的白霜。施嘉莉在李岘祺与方芳的搀扶下飘晃站起身来,看向幽冷的深处。她的一双至亲躺在那里,血迹已被清理,也换上了华美的殓衣,像是安详睡着,脸庞与身体却冷硬极了。那凛然寒气透过门窗钻进她的骨头缝里。

这几日她总是昏迷,意识却还活着。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爸爸妈妈死去了,只是想不明白:怎么会呢?他们明明那样年轻,怎么会死去呢?怎么会在一个平常无奇的日子里死去呢?

想着想着,竟觉得有些可笑:怎么就这样死去了呢?她以为所有的死亡,都会像阿公阿婆离去时那样,流连一段时间,再温情地告别。施承良与凌瑜,实在不是一对心软的父母,笑语与争吵明明皆在耳畔,她切切地一睁眼,人却已不见踪影。

她伶仃地站在赤裸的大地上,没有草木,没有河流,没有人烟,束手无策,无可奈何。想要张口呼唤,嗓子里却只能发出些呜呜的悲咽。她身体里的,那些飘摇不定、绵绵无期的爱与恨,也再无法得到回响。“走罢。"施嘉莉最后望一眼那幽冷的深处。李岘祺与方芳不免有些惊诧。他们以为她会哭,甚至做好了她再次崩溃的准备,没有想到她这样平静地离开了,像一股封于冰下的水流。三人又回到楼上。路过隔壁的病房时,一个人影猛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口中哭喊着"不要捉我,不要捉我",后面跟着几位焦急的护士。见状,方芳急忙将施嘉莉护在身后,李岘祺则眼疾手快地将那人影抓住。施嘉莉睁大眼睛,才发现那是蔻蔻,也穿着病号服,一副疯癫恐惧的模样。有李岘祺帮忙按压,护士们忙给蔻蔻注射下镇静剂,又把她带回病房。施嘉莉惊骇,问是怎么了,才知道蔻蔻被卧房里的惨状一吓,得了急性应激障碍,半疯半傻,时好时坏。

施嘉莉目眩一瞬,若不是坐在轮椅上,怕是要栽倒。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她的报应么,为何还要牵连一个无辜的人?还是说,她那日说的竞是真的?人的欲望是一种预言一一若她没有想要那座钢铁厂呢?她就不会去伤害施嘉隽,她的父母是不是就不会死去?若蔻蔻没有贪吃那一块绯力牛排呢?她是不是就会去老裁缝那里当学徒,不会遭遇今日的苦果?

她甚至无法高喊一声“不公”,因为她们都只是诚实地走进了自己的命运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命。

静默良久,她轻颤着声音问:“施嘉隽怎么样了?”李岘祺默了默:“九月四日,不治身亡。”她没觉得痛,只是心里凹陷了一块,像被命运狠狠砸了一拳。九月十日下午三点,邬城商会礼堂内设起一座巨大的灵堂,其间白绸垂坠,黑绸缠绕,肃穆庄严,正中央的墙壁上悬着一幅施承良的照片,左右两侧是凌瑜与施嘉隽的。照片之下是三具楠木棺,夹道两旁鲜花满布,堂外的花圈、换联在风中簌簌作响。

来自全国各地政界、商界、文艺界,着素穿黑的名流人物陆续入场,停泊的车队排在了数里之外。主持追悼会的是邬城商会会长,极痛心地表达了对施承良逝去的哀思,并追忆起施承良在商界的成就与贡献。稍后,各界人士依次上前来告别遗体,将手中的白花敬放在棺木之上。施嘉莉作为唯一的家属,身穿素净黑裙,胸口戴了白花,站在一旁向同所有的来宾致谢。无论是怎样地位的人,都不免多看她两眼,所有人知道,她是未来的家主,恒钢的下一任掌权人。

“节哀。”

“节哀。”

碰上与施承良交情好些的,还会洒些热泪:“施小姐节哀顺变。”施嘉莉皆肃容回礼,神色哀戚却不显颓郁。只是在无人发觉处,身体已被疼痛蛀空。她不能流泪,她得撑住,所有人都看着她呢。在这些虎视眈眈的人面前,她不能流露出一丁点儿的脆弱、无助。这是她在醒来那日便下定的决心。

告别遗体后,便是火化仪式。施嘉莉眼睁睁看着她的母亲、父亲、堂兄的身体被送进殡仪馆,推入火炉,骨缝里残滞的寒气被炙热的火焰燎烤,迅速膨胀,瞬间要将她四肢百骸拆碎。

她蓦地留下一句"我想休息一下",转身逃进后方的休息室。休息室里空荡无人,她木然地蜷缩在沙发里,还在用力对抗着袭卷全身的害怕、软弱、孤独。她知道,她必须停止颤抖,站起身来,去撑起这个家。眼泪堵在身体里,将她一点一点地浸透,又如春水蓬发般涨过鼻腔,淹过卢颅顶。

在她整个人都被吞没,再也无法喘息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唤:″嘉莉。”

施嘉莉濡湿的睫毛闪动,只以为是一次幻听。“嘉莉……”声音再一次涩然响起。

施嘉莉缓钝地回过头,看见一道清瘦淡薄的影,背对着窗边透进的微光,有些看不清楚模样。

眼泪陡然从腮边滚落,犹如奔跑时掀起的风呼啸着掠过脸颊。她一下起身扑进他怀里,像是最后一次扑进她无忧无惧的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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