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先恭声问候了大伯大伯母，并道了扰，这才坐下。让人给花娘子也搬了一个小杌子过来，放在自己的下首位置，让花娘子坐。
花娘子自然不敢，苏棠温声道：“大伯母既派了你来，你必是深得大伯母信任倚重的。如今你代表的是大房，岂有站着的道理。”
花娘子听她轻轻巧巧便把大房拢了进来，心下一凛，默默坐了下来。
苏棠一改方才韩氏在场时温顺和熙的模样，冷下脸来淡淡道：“把人带上来吧。”
一阵脚步伴着呜咽声响，林姨娘等人被带了上来。
苏棠对苏老大夫非常尊敬，林姨娘还未带进来时就主动向他解释：“林姨娘方才一言不合便要撞柱自尽，不得已才把她捆了起来，也是防着她想不开的意思。”
花娘子来到后为了避嫌，一直没见到林姨娘。此时见她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架进来，她披头散发跪在地上，嘴里塞着麻团，口角流着涎水，原本俏丽的小脸又红又肿，一双大眼睛痴痴呆呆盯着地面，一副被凌虐后痴傻的模样，不由得心下戚戚。
林小妹和林大嫂是五花大绑着被拖了进来，其余丫鬟婆子们虽绑着双手，嘴里却没塞东西，精神面貌比起这三人要好得多了。
苏棠看看人到齐了，冲翠宝点了点头。
翠宝是二房的大丫鬟，目睹并参与了林姨娘诬陷主母大闹慕竹堂的全过程。她口舌便利，声音悦耳，从头到尾把林姨娘早晨请安到花娘子他们来前发生的事都复述了一遍。
中间涉及到林姨娘时，苏棠几次打断，问林姨娘带过来的丫鬟婆子，中间可有出入，丫鬟婆子们都胡乱点着头，表示翠宝说的都是事实。
“林姨娘还是认定是太太给你喝了茶才小产的吗？”
林姨娘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翠宝说到林姨娘院里的婆子证实，是林姨娘滑倒才导致小产，那个婆子忙直起身子，大声应和：“是奴婢说的，奴婢并不敢说谎。”
待翠宝说完，苏棠问花娘子：“花娘子可听明白了？”
花娘子忙起身陪笑，表示听明白了。复又冷冷盯着林姨娘，寒声道：“大老爷和大太太把你送到二房，原是指望着你好生服侍二老爷二太太，你竟敢借着身孕如此冲撞二太太……”
苏棠轻轻一哂，打断花娘子的话：“说到身孕一事，我还有个疑惑。翠宝，林姨娘有孕是谁诊的脉？脉案可在太太处？”
翠宝回道：“林姨娘有孕是府医李大夫诊的脉，太太还是隔了好几日才听院子里的婆子们议论才知道的。脉案一直没送到太太这里，在谁手里奴婢便不知了。”
苏棠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请李大夫来一趟吧。”
小珠儿兴奋道：“我去我去。姑娘，我跑得快，我去吧。”
苏棠微微颔首，齐嬷嬷见小珠儿兴头成这样，不由得失笑，携着她的手出了正厅，安排了几个婆子跟着小珠儿去请李大夫了。
苏棠并不看林姨娘，笑着对苏老大夫道：“还要请教三叔公，这妇人小产，是因药物还是因外力导致的，从脉相上能不能看出来？”
苏老大夫抚着雪白的胡子，摇头复点头：“若是时日尚短，自然能诊得出来。若是药物所致，体内必有药物残留，因此导致脉相紊乱，是极易分辨出来的。若是外力所致嘛……”
他垂眸看了眼一直低着头半伏在地上的林姨娘：“外力所致的小产，必会血流不止，若象这位姑娘所言，这位林小娘小产后便来此处与人争执撕扯，恐怕小命早丢了半条了。”
林姨娘瑟缩了一下，吃力地扭转了下身子，似乎想坐起来。
苏棠抚胸讶然道：“竟如此凶险吗？这里离外院还有段路程，李大夫来此也需要些时间，还请三叔公先替林姨娘诊诊脉，不论是因药所致，还是外力所致，她上午小产后便来慕竹院闹腾，别遗下什么病根才好。”
黑脸嬷嬷上前扶起林姨娘，把她按坐在苏老大夫对面的椅子上。不顾她的挣扎，抬起她的手腕按在桌子上，示意苏老大夫诊脉。
苏老大夫颇为无语地盯了她一眼，招手叫小药童把脉枕送过来，一边安抚林姨娘：“莫慌莫怕，老夫行医多年，虽不敢自称杏林圣手，于这妇人孕产一道上也颇有心得，必不会错诊误诊的。”
林姨娘闻言挣扎的更厉害了。
黑脸嬷嬷狞笑一声：“你再不老实，这条胳膊若是扭断了，可怪不得我。”
苏棠也笑道：“诊脉而已，林姨娘怕什么？须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大房的花娘子就在这里，想必你在大房时与她也是相熟的，姨娘真有什么冤情，还怕谁能越过她冤了你不成？”
林姨娘鼻翼渗出细密的汗珠，恶狠狠瞪着苏棠，片刻颓然垂下头去，终于安静下来。
花娘子不由得也擦了擦汗。
从前单知道三姑娘性情淡漠，有些不近人情，没想到言辞也如此犀利。
苏老大夫凝神替林姨娘诊脉，满厅里鸦雀无声，都屏息等着苏老大夫诊脉的结果。
苏老大夫换了两次手，表情由轻松变为凝重，终于长叹一声收回手来。
“这位姨娘并未小产。她只是来了癸水。”苏老大夫拈须摇头，一脸的不愿多说。
翠宝急声问道：“这么说，林姨娘并未有孕？”
苏老大夫点头：“近期内确实未曾有孕。”
翠宝激动的转向苏棠求证：“姑娘，三老太爷的话您听到了吗？”
苏棠微笑颔首，翠宝欢呼一声：“太太，翠珠，林姨娘没有小产。林姨娘是骗咱们的，她根本没有身孕！”一阵风似的冲向后堂。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林姨娘。
林姨娘大瞪着双眼，拼命挣扎。苏棠示意婆子把她口中的麻团取出，看她要说什么。
林姨娘扶着桌子咳了几声，哑声道：“三姑娘真是高明，我若没听错，这位大夫姓苏，也是苏家人吧。你们一大家子至亲骨肉，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