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一声娇软的呼唤伴着细碎的铃声由侧后传来,苏棠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挟着一股寒凉向自己扑来。苏棠下意识伸臂接住,将来人揽在怀里。
来人是个娇俏的少女,穿着浅粉色百蝶穿花对襟小袄,披着一件粉蓝底鹤鹿同春缎面夹斗篷,垂髫分肖髻上扎着粉色缎带,缎带尾端系着绿豆大小的金铃,走动间缎带飞扬,金铃铃铃作响,活泼又俏皮。
少女身量还未长成,只到苏棠耳根,她扬着小脸看着苏棠,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关切,抱紧了苏棠不肯撒手。
“三姐姐你没事吧?我听说林姨娘的事都要急死了,方才到浣棠居去寻你,偏你还没回来!我又找到了慕竹院,守门的婆子又说你已走了一会儿了。我就猜着你会到这里来。那林姨娘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与二婶对打,她没伤到你吧……咦,翼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苏棠僵着身子由着她抱着,听着这位大房的庶女,她的五妹妹苏染三言两语便把二房内宅私隐抖给外男听,她声音娇嫩如黄莺啼啭,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娇憨。
苏棠原就疲乏的身心更觉疲累。这样的小伎俩她打小就在后宅见惯了的,只不知道一向以天真直率无心机示人的五妹妹什么时候学会的。
二房从来没有秘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明天便能传遍浣花镇。
此时苏染不说,明天唐翼依然能知道。早知道晚知道都是知道。苏棠无力也无心阻止,由着苏染说了个痛快。
等苏染说的差不多了,苏棠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看后面。
苏染似乎刚注意到旁边还有外人似的,樱唇微张,大眼睛忽闪忽闪,绽开一个羞怯又惊喜的笑容:“对不住,我刚才只顾着三姐姐,没看到你。还望翼哥哥不要见怪。”说着轻盈地福了一礼,真是又明媚又娇俏。
苏棠目睹自家妹子这番作态,不由得挑眉,目光不期然再次与唐翼相遇,恰好唐翼也挑了挑眉,两人均是一怔,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
苏染不明所以的看看唐翼,又看看苏棠,眨着大眼睛问:“三姐姐,翼哥哥,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苏棠没有说话。
苏染已经满十三岁了,她不相信这个生活在大房后宅在嫡母手中讨生活的庶妹,会不懂得这句满含歧意的问话有什么不妥。
“我只是恰好路过。”唐翼负起一只手,对面前两位少女颔首致意:“两位自便,在下先行一步。”
言毕转身洒然而去。
苏棠目送唐翼一行人走远,确定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声音了,才垂眸打量同样目送唐翼的五妹妹。
“三姐姐,唐家哥哥在这里,你怎么不提醒我呀。”苏染娇俏地跺脚,表示不满。
苏棠笑笑:“你话那么密,我也得插得进去呀。”
“哎呀三姐姐你又取笑我。”苏染又要扑上来撒娇,被苏棠拦住了。
“我乏透了,晚饭都没吃呢,可禁不住你再揉搓了。这么晚了,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你就带了这一个小丫头?天黑路滑又下着雨,摔着了可怎么办?”
苏棠在弟妹面前,素来很有长姐风范。
“我有两天没见着三姐姐了,想得紧。”苏染把头枕在苏棠肩上,触面一片湿凉,不由得呀了一声,斥责采月等人:“三姐姐的衣裳都湿了,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采月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姑娘衣裳都湿了,还缠着姑娘在这雨地里说话。
苏棠笑道:“我这披风是防雨的,里面并不湿。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留神大伯母知道了罚你。”
“我要去三姐姐那里睡。”苏染紧箍着苏棠的胳膊,生怕她拒绝似的,恨不能缠在她身上。
苏棠推开她:“我今儿太累了,只想早些安歇。你回去吧,等明儿我有了精神了你再来玩。”
苏染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噢了一声,又欢快地跟苏棠约定:“那我明儿一早来找三姐姐玩儿。”一派天真地蹦蹦跳跳地走了,走出很远还回头向苏棠遥遥地挥手,可惜苏棠并没有看到。
苏棠让黑脸嬷嬷送她回去,自己也加快了步子,回到浣棠居。
许是饿过了劲儿,苏棠反而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碧粳米粥便搁了筷,在采月等人的服侍下洗漱准备安歇。
采月一面给她通着头,一面说大房那边传来的消息。
“……林姨娘她们被捆在柴房里,大太太说明儿再问……方才花娘子押着林姨娘她们过去的时候,五姑娘的姨娘恰好出来,不知三四的嚷了起来,让大太太罚了一个月禁足……”
苏棠不动声色地听着,在一旁整理针线笸箩的齐嬷嬷却是脸色一变。
苏棠通好头,净了面换了寝衣,采月等丫鬟收拾好床铺退了出去,苏棠看着仍然坐在灯下出神的齐嬷嬷,笑道:“奶娘今天要给我守夜吗?”
齐嬷嬷也笑了,过去给她掖了掖被角,笑道:“有几句话想说给姑娘。我也许多年没给姑娘守过夜了,今儿再温习温习。”说着要起身去拿铺盖。
苏棠握住齐嬷嬷的手,拉着她躺在自己身边。从里侧拖过一床被子给齐嬷嬷盖上,撒娇道:“好妈妈,您也好些年没搂着我睡了。就别讲那些虚礼了,在这床上咱娘俩儿说话也方便。”
齐嬷嬷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眼一热心一软,便应了下来。
两人齐头并肩躺着,齐嬷嬷半侧过身子,像拍抚婴儿般轻轻拍着苏棠,怀念道:“上次这么着,还是十年前。”
苏棠想起小时候淘气,拱在齐嬷嬷怀里撒娇时的情景,笑容更温软了:“妈妈快别拍了,再拍我就睡着了。”
齐嬷嬷慢慢止了手,她爱怜地看着身边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女,这是她奶大的孩子,是她一手一脚亲手服侍教养大的孩子,在她心中,和她亲生的一样。可惜,俩人隔着主仆的天堑,很多事只能暗着做,很多话也不能明着说。
“姑娘知道咱们家与大太太娘家唐氏的婚约吗?”
齐嬷嬷想了又想,还是以这句话开了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