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不知道齐嬷嬷已经开始磨刀。
她正陷入一场极美的梦境中。
漫山遍野的醉蝶花迎风招展,苏棠在花丛中轻盈地奔跑着,心情是久违的愉悦。
“阿姐,阿姐!快看我的风筝。”一个男童在不远处向她招手,一只蝴蝶风筝正摇摇摆摆飞向天空。
天空碧蓝如洗,阳光和煦,微风拂面,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光。
苏棠笑了起来,提起裙子向男童跑去。
可是无论她跑的多快,距离男童始终是那段若即若离的距离。
“阿姐,快来呀。”男童青稚的声音依然那么欢快。
苏棠笑不出来了。她心越来越慌,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她看着男童一步步向后退,向后退,一步步向着无尽的深渊退去。
那些美丽的醉蝶花都变成缠绕她的藤蔓,把她捆缚住,动弹不得。
“阿槿!”苏棠无助地看着男童一脚踏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她眼前一黑,却察觉到自己在坠落,向着无尽的黑漆漆的崖底坠落。
慌乱只有一瞬,苏棠的内心是很平静。
她一直觉得,掉下去的应该是自己。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她舒展开四肢,瞑目等待最后的坠落。
这一刻,她觉得无比自由。
可是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她的脚落在实地,耳畔是潇潇雨声。
睁开眼,是八角琉璃宫灯映照的俊逸脸庞,那张脸正对着她挑眉微笑。
苏棠看向槿安堂,心下恍然:又是一场梦啊。
她又看向唐翼,仿佛跟他极熟,熟到雨夜独处都没有丝毫尴尬。
唐翼含笑看着他,忽然郑重施了一礼,清朗的声音在雨幕中散落成颗颗珍珠:“唐氏三郎仰慕苏氏三娘子之德容,愿托以终身,盟结白首,琴瑟相和,永不相负。”
苏棠只觉得恍惚,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偏偏少了甜味。
“三姐姐,翼哥哥,你们怎么在这里?”苏染的声音如她所预料般响起。
苏棠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只见苏染笑吟吟地由树后转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
“三姐姐,你还记得五弟吗?”苏染的声音像魔咒般响起:“阿槿在哭呢,三姐姐,你听到了吗?你害死了自己的亲弟,怎么配得到幸福?”
男童自苏染身后缓缓走出来,他满身血污,跛足断臂,模样凄惨无比。
“阿姐,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一句话没说完,身子已经如轻烟般消散。
苏棠大恸,扑上去想抱住男童:“阿槿!”
身子一空,醒了过来。
雨不知何时已停了,夜极静,床头的夜灯罩着青纱罩,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苏棠定了定神,下意识摸向身边,摸到的是齐嬷嬷的盖的那床云丝被。齐嬷嬷没有睡在床上,被子被折叠的整整齐齐摆在床边。
苏棠舒了一口气,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梦魇的事。
因为这个,她连丫鬟守夜的规矩都免了。
可是,怎么会梦到他呢?
苏棠轻轻翻了个身,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这些年她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境岂能当真。
可是,梦中的阿弟说,阿姐,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莫非阿弟还活着?还在等她去寻回他?
苏棠将被子捂住头,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竟起了这样的念头。
可是这个念头一起,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她的阿弟苏槿在五年前的今天随她去跑马,掉进了一个洞穴。洞穴连通暗河,阿弟就那么消失了。连一片衣角也没留下。
苏氏撒下大把银钱,雇人下暗河搜寻。搜寻者都说,暗河水道复杂,很多地方水势汹涌,而且常有数里河水直漫到洞顶,除非会潜水能长时间屏气的人,否则成人都无法生还。
最初苏棠还希翼着阿弟或许被河水带到某处,被好心人救助,或许哪天就回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希翼越来越渺茫。再一次传来搜寻者在暗河溺亡的消息后,苏棠不得不接受阿弟溺亡的事实。
她被悔恨和绝望啃噬了五年的心再次跳动起来。这五年来,她常常梦到阿弟小时候的情景,却从来没有梦到阿弟来托梦。
这是不是说明阿弟一直活着?他今夜托梦,是不是因为他遇到了什么困难,急需她去救助?
苏棠越想越确信,恨不能立时天就亮了,好去找老太太商量。
她再无睡意,想起床坐等,又怕惊扰了睡在脚榻上的齐嬷嬷。若是祖母知道自己半夜不睡,会责怪她不知保养身子,身边的丫鬟们也会被责罚。
因为阿槿的事,原本打小儿就服侍她的采萍被发卖了,其余的大丫鬟也都被责罚,现在她身边的大丫鬟们都是五年前替换上来的。
幸亏齐嬷嬷那几天请了事假,否则只怕苏棠也保不住她。
当初苏氏举全族之人力物力财力,在暗河打捞了整个月,又派人去暗河下游寻觅探访,足足过了半年多才给阿槿发丧。
苏棠知道,没有确凿的证据前,自己不应该再提起这件事。可是她的心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万一呢,万一阿弟托梦求助是真,自己却无动于衷,阿弟会不会再次遇到生死大劫?
可她既没有阿弟还活着的确切证据,阿弟梦中又没留下蛛丝马迹。就是再急也无济于事。
苏棠捏着拳头直挺挺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林姨娘的事还没有彻底了断,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府里又住了个外男。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挤在眼前。苏棠在心中默默盘算,先把林姨娘的事了结了,这事关联着母亲,不能不慎重。
至于父亲,苏棠唇角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不知道这次又会带回来个什么样的美人儿。
这几年父亲越发的生冷不忌了,后宅里已经安顿了五个花魁娘子。去年好歹带了个良家女子,没想到又是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