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既没事,女儿便告退了。”苏棠不愿与母亲起口舌之争。
她自出生起便养在千鹤堂,六岁时又搬到了浣棠居,与母亲韩氏从来不亲近。若说儿时还对母亲心生孺慕,幻想过得到母爱,在阿槿失踪后,那点奢望也被愧疚死死压在心底深处了。
她只希望母亲能过的顺心些,如意些。为此,她甘愿小小年纪便手染鲜血。
那次她给一个偷偷怀孕的姨娘灌了红花后,苏老太太赏了她一巴掌。
她说:“你记住,这个被你害死的胎儿,和你和阿槿一样,也是你父亲的骨血!你害死的,不仅仅是卑贱的姨娘的孩子,也是你的兄弟姐妹!”
从此,那个小小的不满两个月的胎儿成了她的梦魇。
那时候她压抑着恐惶和懊悔,在母亲的笑容里治愈自己。她觉得只要母亲高兴,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苏棠再也无法找到从前的心境了。
从前那个因为害死一条小生命而抱着她又哭又笑的母亲,不知何时已经消逝在记忆深处了。
现在的韩氏时而焦躁、刻薄,时而天真、软弱,性情阴晴不定,苏棠除了忍耐,已经找不到合适的情绪应对。
“怎么,在我这里站一站便污了你的脚么?”韩氏尖刻地说。
苏棠便站着未动。
韩氏舒了口气,仰回迎枕上继续吃冰碗。
“母亲知道我的亲事定下来了吗?”苏棠默默站了一会,平和地问道。
韩氏正嚼着一小块苹果,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嗯了一声。
“母亲知道是哪一家吗?”苏棠继续问。
“不就是那个李家吗?听说是个官宦人家,你嫁过去就是官太太。算是攀了高枝儿了。”韩氏酸溜溜地说。
苏棠垂着手站着,只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看吧,她就知道母亲会这么想。
察觉到苏棠的态度,韩氏推开翠珠的手,坐正了身子:“怎么,你不愿意?”
苏棠:“没有。女儿只是想问问母亲的意见。”
韩氏嗤笑:“我的意见?这苏府上上下下,谁会在乎我的意见?”
其实还是有人在乎的。
苏棠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但在乎她的人,她不在乎。
许是勾起了烦心事,韩氏冰碗也不吃了,倚着迎枕锁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翠珠轻手轻脚给她揉按着太阳穴,目光不时从苏棠身上溜过。
她没让苏棠坐,苏棠便一直站着。
她的仪态是唐氏托请父兄从京城请来的宫里退役的嬷嬷教的,自然是无可的挑衅。
让翠珠感到不安的是苏棠身上散发出来的平和气息。
这样的事若放在从前,苏棠不是当场捉住小珠儿,治她个妄言之罪,便是转身就走,以表达对韩氏欺骗她的不满。
这次苏棠却不动如山,任凭韩氏怎么言语刺激,她都毫无反应。
似乎,韩氏说什么都刺激不到她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翠珠顺着时间线往上捋,似乎是林姨娘事件后,苏棠对韩氏表现的越来越恭敬,也越来越疏离。
对韩氏所言所行都是逆来顺受,连韩氏当众嚷着要和离,苏棠都没来慕竹院探望安慰她。
哦,不对,她来了,但被她挤兑走了。
这也不能怪她,是韩氏不想见她。
谁让她把个来路不明的货色领到浣棠居住了呢。原本若不是她多事,那个上官妍当时就离开苏府了。
如果她当时走了,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让人堵心的事了。
自然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桩事。
翠珠想通了前后始末,心便定了下来。
她咐在韩氏耳边嘀咕了句什么,韩氏便懒洋洋冲苏棠抬了抬眼皮,说了声:“坐吧。”
苏棠:“母亲若没有事吩咐,女儿便告退了。”
“怎么没事。我还有话要问你。”
苏棠挑了个离罗汉床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了下来。
天色近午,窗外的阳光透射进来,映在桌子上,一格一格的窗棂上趴着一只只蝙蝠,百蝠同百福。
这是父母大婚时的新房,窗棂家具都还保留着新婚时的样式。
桌围是榴绽百籽,窗楣是喜鹊登枝,隔扇是莲桂飘香,屏风的底座是百子献寿。
这些都代表着家族对新婚夫妇的殷殷期望: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母亲原本是有儿子的呀。
想起阿槿,苏棠的心便又酸又软。对韩氏的态度柔和了许多。
“阿棠,那个上官姑娘为人怎么样?你们相处的好吗?”韩氏问。
苏棠点点头:“上官姑娘孩子心性,和阿果阿朵相处的很好。”
韩氏笑笑,故作宽和地说:“若是你真心喜欢她,想留她做伴,我就替你去跟你父亲说说,及早纳了她。这样不咸不淡地搁着,又住在你的院子里,外面好说不好听的。”
苏棠笑笑:“母亲,您忘了,上官姑娘当着祖母和父亲的面说过,她是宁死不做妾的。”
韩氏脸色僵了僵,笑道:“小姑娘一时的气话,当不得真。她若真不愿做妾,怎么还住在你那里不走?阿棠,你年纪轻,不懂那些欲拒还迎的把戏。她呀,不过是吊着你父亲的胃口,想做个独一无二的姨娘罢了。”
苏棠看着母亲略带讥嘲的笑,觉得有些刺眼。
她不想跟母亲争辩,因为她的话母亲向来听不进去。
韩氏见她垂首不语,一阵气闷涌上来,冷笑道:“人家的女儿都一心一意偏帮着母亲,我养的女儿倒好,胳膊肘儿往外拐,恨不能把我撵了给旁人腾地方!”
苏棠猛地抬头看着韩氏,正迎上她恨意十足的眼神。
苏棠打小就知道母亲不喜欢她,阿槿失踪后更是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般,但这么直白的恨意还是头一回被她察觉。
“母亲,我来这么久了,您还没有问过我跌的伤好了没有。”
韩氏一噎,有些心虚:“你这不好好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