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来,夕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被切割成一片一片,均匀洒在地板上。
整个病房被黄昏的凄凉和孤寂感填满。
颜清把他放回病床上,盖好被子:“你先休息会,我还有事要再问问表哥,最好是能再做一次细致检查,万一是搞错了呢。”
虽然他也知道搞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种时候也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来安慰他。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忙完的曲司宴才来到这个病房,在颜清强烈的要求下,又重新帮迟雪洱做了一遍检查,当然还是同样的结果。
迟雪洱这时已经平静许多了,坐在病床上被曲司宴问了各种问题,他都没有保留的一一回答了,像被老师上课提问的小学生,乖的不像话。
最后曲司宴用水性笔敲敲病例本,语气严肃地说:“从检查的各项指标来看,胎儿一切都正常,已经两个月了,现在正是妊娠反应最严重的时候,呕吐还算是比较常见的情况,你要多注意休息,还有,近期千万不要再跟伴侣同床了,虽然都是怀孕,跟女性应该不会有太大区别,但男孕毕竟还是头一次,很多事情我也需要结合过往经验和实际情况来判断,你定期来做检查,有什么问题一定不要隐瞒,及时跟医生说,我们一起解决。”
颜清在一旁听他这么一通长篇大论,他听得都开始紧张了,更何况是迟雪洱,他有些怕小少爷接受不了,忍不住说:“表哥,你别这么严肃,可以一点点慢慢让雪洱接受啊。”
“事关两条生命要怎么不严肃,怎么慢慢接受。”
曲司宴瞥了他一眼,语气冰冷,起身理理身上的白大褂,又看向床上的迟雪洱,清瘦苍白,双眸乌黑纯然,明明也还是个孩子模样,语气便又不自禁的放柔:“你叫雪洱是吧,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迟雪洱起先的确像颜清说的那样有些手足无措,但在听到曲司宴那句“事关两条生命”时,大脑便像被什么钉了一下,突然就变得冷静清晰下来,握紧拳头,抬头看向曲司宴。
“医生,才两个月的话,打掉他是不是也不会有太大风险。”
曲司宴微垂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会听到这样的提问,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里,金丝边眼镜下的英俊面容上有种近乎冰冷的淡漠:“对,风险较小,临床上来讲,是人工流产的最佳时间,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趁此好好考虑一下。”
曲司宴说完,又交代一遍其他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病房。
等他一走,颜清就立刻走到病床前着急问道:“雪洱你刚才那样问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迟雪洱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激动:“我只是想先了解下,还没有具体的想法。”
颜清舒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那就好,这可不是小事,我听说流产可是很伤身子的,不过我怎么想都觉得还是应该先让你家陆先生知晓这件事,总不能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把孩子给流了,他好歹也是孩子另一个爸,这对他是不是有一点不公平。”
迟雪洱没再跟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低头望向自己的肚子,伸手轻轻放上去。
薄薄的,很平坦,这里真的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吗。
因为除了有些严重的害喜反应外,迟雪洱身体的其他情况都还算稳定,所以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住院,办完手续后,两人一起从医院离开。
颜清本来以为要先送迟雪洱回去,没想到这小少爷直接来了一句:“小清,你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帮我开间房吧。”
颜清停下要叫车的手,转身看着他:“啊?”
迟雪洱站在路灯下,穿着夹克的身体清瘦单薄,眉眼乌黑清澈,却仍有种淡淡的,好像怎么也化不开的忧伤和疲倦笼在上面:“我想先一个人冷静两天,等想好了再回去。”
颜清咽下要追问的话,知道这种时候劝他也没有用,这种事毕竟是发生在他身上,只有迟雪洱自己的想法最重要,他这个好朋友就算再怎么担心,也不可能做到跟迟雪洱全然共情。
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好,那就定在离学校最近的一家,方便我随时过来看你。”
两人顺着林荫道走,颜清还忍不住问:“那你想好怎么跟你老公说了吗,你不回去他肯定要问的吧。”
迟雪洱双手插着外套口袋,下巴陷进竖起的领子里,闷声说:“我刚才在医院跟他讲这两天参加一个写生春令营,要在外面封闭性住两天,他自己最近本来也就忙,估计也不会太在意,他如果给你打电话确认,你也这样说就行了。”
颜清点点头:“但我觉得这事根本瞒不了几天,纸包不住火,你还是尽快下决定比较好。”
“……嗯。”
颜清把他送到酒店,又给他买了晚餐,换洗的衣物,还有些怀孕的人适合用的日用品什么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位,最后在迟雪洱的半催半赶下才勉强把他送了出去。
吵闹折腾了一整天,总算是可以清净下来,迟雪洱坐在床上,刚打开颜清给他买的外卖盒子,还没看清里面的食物是什么,就又是一阵恶心涌上来,跑到卫生间吐了好久。
好难受。
迟雪洱蜷缩在马桶边,满后背都是冷汗,两手紧紧抵着肚子,怀孕原来是如此痛苦的事情,当年他妈妈怀他时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吗。
这之后短短的一个小时,他又这么吐了两三次,后来完全是浑身虚脱,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拖着疲惫虚软的四肢倒在床上。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力气去拿,但又怕是陆熵打来的,不接怕他怀疑,只好忍着眩晕从床上起来,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
果然是陆熵。
迟雪洱现在已经难受到一丝情绪起伏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在看到陆熵的名字时,心里却还是会止不住有一点委屈。
“喂。”
“宝宝。”男人熟悉的嗓音透过电流声传到耳边,低醇好听。
“春令营好玩吗,还没有睡觉?”
“睡觉了还怎么接你的电话。”
陆熵笑笑:“本来今天要回家的,但听你说要参加春令营,索性就又留在公司了,洱洱,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