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5
“...怎么突然想到来陪我逛街？”满川随手扯开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轻轻地勾在指尖。乳白色的珍珠在玻璃柜前过于直白的灯光下闪着森森的冷光，像幼童整齐的下排牙齿。
珠宝店里摆成一圈的玻璃柜中陈列着琳琅满目的钻石首饰和宝石，她却看起来没什么在意地，对那些标价更高也更闪闪发光的东西无动于衷，反而拿着这条项链来拷问他。
“不喜欢？”
满川似笑非笑。“这么贵重，不太好吧。”
“小姐，您的男朋友眼光很好呢。”导购小姐上前一步，继续讲解。“这是我们店里新到的。北海道的浅海珍珠，每一条都是手工制作，市面上仅此一件。”
她想起最近年轻人流行在订婚时买珍珠，继续问道。“二位是在准备订婚吗？”
“不是。”满川皱了下眉。她看向赤井秀一，发现他刚好也在观察她的表情，更加烦躁。
“不过是浅海珍珠，买来给你搭配衣服用。”他是看满川一进店就注意到了这条项链，才想买下送她。
“好吧。”满川瞟了一眼那个年轻的导购。她正揣揣不安地担心自己是否说错了话，表情看起来很可怜。“我也确实缺点小饰品。”
赤井秀一刷了卡，提着包装精致的白色纸袋，和满川一起走出店门。
今天是周六。她穿了一件浅色的衬衫，搭配黑色羊毛外套，下半身是和外套款式一致的羊毛长裙和纯黑连裤袜。而身边的男人一身黑衣，外面套着外套。高领笔挺，防水的布料。
看起来意外的，关联感很重。
“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他兴致不减，亲切地低下头，一米八的个子在她侧脸投下一片阴影。“滑蛋粥怎么样？”
满川于是想起之前自己是提过一嘴想吃。二人肩颈相接，看起来和寻常亲昵的情侣没什么不同。“预约了吗？”
他轻轻点头。
她不想和令人眼花缭乱的车子面对面，站在停车场外，等赤井秀一开出自己的爱车。等上车又开出一段距离后，二人才发现刚巧撞上了晚高峰，支流不断汇入主干道，雪佛兰被卡在车流中动弹不得。
满川倒是没什么表示：她对食物向来不太上心，心情好了吃点自己想吃的，没那个心情时不吃也无所谓。
结果，边上那个握着方向盘的三十二岁男人沉不住气了。“我们弃车逃亡吧。”
他拉开安全带，又解了外套领口的一颗扣子。
“什么？”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在这里下车，坐地铁去吃滑蛋粥好了。”
“你也下车？”
赤井秀一对着后视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针织帽。
“啊。”他答应了一声，伸手按开了副驾驶的安全带。
满川看了看外面车挤车的景况。“路人会马上打电话叫警察把你的车拖走哦。”
话虽如此，她还是拉开了车门。
脚踩在挡泥板上的时候，满川才发现赤井秀一已经贴着车站在路上了。最近的车窗摇下，好几张脸坐在不同的车里好奇又微微惊讶地看着他们。
“雪佛兰哪有滑蛋粥重要。”他体贴地替她扶着车门，像猜到了她内心活动一样飞快说出了后半句话。“至于警察，nbcs。”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坐地铁吗，”满川把手放到赤井秀一的外套袖子里，捏住他的衬衫，轻轻扯了一下，“akaisensei？”
“的确是呢。”他用空出来的手整理了一下她的刘海，笑了笑。
自己的刘海已足够好看。或许不算整齐，但搭配着脸，便也能称得上赏心悦目。
车厢里依旧拥挤，但比开车时挤得开。于是二人紧紧挨着站在门口的栏杆边上，假装成假日出行的普通男女，在隐秘的角落里做着平常看来极其普通，但在这种开放又无人关心的空间里十分特别的小动作。
除身边人之外，每个人的脸，都好相似。满川没放开手里的衣角，静静打量着车厢里着装不同的乘客。
晚高峰是解放时刻的最前沿，这里有拎着书包的国中国高生，神色疲惫的中年男人，包着头巾的老婆婆，着装精致踩高跟的年轻女郎。体面的外表，领带西装或者JKDK，神态大多不再鲜活，坐在座位上的每个人，都像是在等待着某种动向不定的事物，不抱希望却坚持着。脸庞灰败吗，并不。因为每个人的等待都至少对自己有意义。
在美国的时候，照顾自己的人——除了那个芬兰女佣外，应该都是FBI之类的吧——连家门都不会让自己踏出一步。更别提这种可称得上是混乱的地方。
偶尔在茱蒂-斯泰林的陪同下去图书馆借书还书，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限。
学校的课程全都由私教在家负责教学。她被带到美国的时间比较早，虽然接触的本地人不多，但对东亚人来说比较困扰的语言倒不是什么问题。当然，私教也全都由FBI中持有相关文凭的人来担任。卡迈尔负责她的数学。
赤井秀一在满川十二岁前一直很忙，几乎不曾在她面前出现过。十二岁后，估计是茱蒂对上级汇报了某些东西，他才开始渐渐出现，踩着某种不变的频率带她出去吃饭，明亮的玻璃落地窗，城市夜景或者没有，高层餐厅，本地的平价餐馆，快餐或者法点，西餐或者料理。
他的身份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一直是「满川的监护人」。
也不是没有让他离开的念头，只是每一次都被本人拒绝。上层或者同事要求，就算自己故意表现出厌恶，他还是不愿意成为留下背影的那个人。
卡迈尔也曾认真地劝过他。深夜，点着烟进入书房。
那时十一岁的自己赤脚踩过客厅厚厚的地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躲在门后面听完了二人的对话，又在开门前的最后一个句子结束前就回到了房间，摆出熟睡的脸庞。
脚步声消失在玄关。没有人推门进来，也没有带着接近意图的声响。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你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好久了哦，小姐。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