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初生灵智未能化形前,我曾日日夜夜伴您处理公务,又怎会不知覆巢之下无完卵这般浅显道理。当下于我个人而言,悖二确与我无甚关系,然双拳难敌四手,我汲汲营营,又如何比得上全体女仙汲汲营营。南天女军作为先头部队,已用实力堵住那些质疑之声,我站在她们打好的基石上,自然也要为后来之人铺好路。这,难道不是您一直为之努力的吗?”
莲灯下结论道:“律法无性别,可立法者有性别,执法者有性别。您当初指导净沅公主的话,我初听只觉一知半解,如今算是深有体会。偌大三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话语权只会被一种性别掌握,我为女,他为男,这利益,还不够相悖吗?”
“第三次了莲灯,”黎初提醒道,“在我面前,少卖弄那些天界学来的媚上套路。”
“这都是您往日对我、对净沅公主的谆谆教诲,怎会是奉承之词。帝姬,您既想听直言,为何眼下却仍用话语这般试探于我?以上种种,皆是莲灯肺腑之言。”
黎初依然扣着十指,不接她反问:“我非你君,你非我臣,那你我之间,是何关系。”
“你为上峰,我为下级,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莲灯坚定道:“仅此而已。”
“呵。”黎初蓦地发出声轻笑,似无奈的自嘲,又如辛辣的讽刺。
“我仅为你上司……”
她无意识地摩挲手中酒杯,口中喃喃,眼神空茫,似陷入久远记忆,声音仿佛也同这夜光杯壁逐渐融合至一体,趋向透明:“你这般僭越,就不怕我责罚于你?”
莲灯:“若您要怪罪,在发现我有灵智的那一刻,便会直接烧掉我,而不是选择继续和我说话。”
黎初闭上眼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她是想过毁了这盏灯,因她四下无人时,自言自语过诸多杀身之言。然此灯寄托且回应了她所思所想,某种意义上,莲灯是她的慰藉。
寝居内,紧张气氛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几丝沉寂缭绕。
“您很孤独,”莲灯轻声道,“其他仙家闲暇之余,呼朋引伴吟诗作对,不亦乐乎;您多数时候,却是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头观日出日落,亦或在海上礁石看潮起潮退,一待便是一整日——您真的享受权势吗?”
黎初仍闭着眼,哼道:“方才还侃侃而谈发表了一通高见,瞧你现在问的都什么傻问题。没有权势,我连看日出日落潮起潮退的自由都不会有。如今也只有权势,可缓我几分孤寂。”
天高海阔,无人相知。她不可能完美融入此间,只得把精力倾注在毕生追求的事业上。
“你的规划我知道了。”
她睁开眼,将莲灯那杯酒添到八分:“闭关期间除了帮我统领北天,再帮我观察几个人,她们的生平玉简待会儿便会送到你手上。你最清楚我的喜好,从中挑出一位,接替自己吧。”
黎初扬扬下巴:“喝完这酒,便随我去议事厅。剩余两分酒,待我出关后,再为你添上。”
“不急,”莲灯飞速瞟了眼酒杯,“等帝姬愿意一次斟满这杯酒,属下,再喝不迟。”
黎初眉梢一跳,继而微微眯眼:“随你。”
挥挥手,案上酒具悉数被收回:“若喜欢这酒,往后直接去我酒架拿便是。”
她推开座椅:“跟我来吧。”
莲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