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水有股子肥皂味,倒是把秦苏苏身上的黄泥冲刷干净了。
秦苏苏像即将渴死的鱼,张着嘴,水滴子顺着她光洁的下巴流淌。
“小芳!”赵钟鸣严肃地声音,铁着面孔,不怒自威。
赵小芳瞟了他一眼,再不服气地瞪着秦苏苏,怄火道,“大哥你还带她回来做什么?同学都在背后说,俺们家有只狐狸精,还编排俺也是新社会的毒瘤!”
赵钟鸣的妹妹赵小芳,十五岁,正在村里念初三。
帮衬着赵钟鸣照顾八岁的弟弟,品学兼优,担任班干部,放学还去公社打猪草。
向来是老师同学的榜样,自从娶进门这嫂子,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张漂亮的画,泼上了粪。
可是大哥心善,对秦苏苏无限宽容。
记得书上有一篇农夫与蛇的典故,赵小芳觉得根本就是大哥和这狐狸精的真实写照。
大哥再怎么掏心掏肝,也养不熟她这只白眼狼!
秦苏苏知道原主不受待见,众人唾骂,但没想到,连个初中生,对她也深恶痛绝!
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按照原主的性子,非得还手,还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但秦苏苏反其道而行,抬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眶子,眉头耷拉下去,瓮声瓮气说了句,“对不住,都怪我。”
她长得好看,摆出弱不经事,委屈的模样,就是赵小芳看着,怼到嘴边的怨气,也不知该怎么组织言语。
狐狸精大嫂,今天是吃错药了?
赵家,属赵小芳和秦苏苏闹得最凶,隔三差五鸡飞狗跳。
她都做好了跟秦苏苏干仗的准备,谁知道秦苏苏不按套路出牌。
小姑娘见鬼般转动眼球,一头雾水地投向赵钟鸣。
赵钟鸣也是错愕,但在卫生所被秦苏苏打过预防针,接受起来相对从容。
不晓得秦苏苏是装的,还是真的有了觉悟,当下端着大哥的威慑,压着眉头轻叱,“回屋去,大人的事你别管,做作业!”
“你就护着吧!护着吧!哪天把我们一家四口都卖了!”赵小芳一跺脚,扭头扎进平房里。
背对着秦苏苏还嘟囔了两句,“装什么装,自己什么德性,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嘭——”
房门狠狠摔上。
震得秦苏苏肺叶子颤了颤,这小丫头,彪悍得很。
赵钟鸣舒开浓眉,跨过七寸门槛,领着秦苏苏往屋里走,“离婚手续得去村支书那里开个证明,这几天厂子里赶单,我忙完跟你去办。”
两间平房就一道刷漆的大门,双向贯通,红砖隔出了三间卧房和一个小客厅。
至于厨灶,在外头的草棚里,解决三急则是路边的公共旱厕。
穿过客厅,拨开一张粗布帘子,里头别有洞天。
入眼就是个大囍字帖在正面墙上,屋子里刚刮过石灰不久,地上打了水泥。
一张土炕,摆着矮桌,旁边叠着红艳艳的棉被。
门口的位置,还有一张洗脸架,毛巾居然是细绒的,绣着一只彩线凤凰。
这还是穷困潦倒的赵家吗?
屋里屋外,贫富差距悬殊!
当然,这都是娶秦苏苏,割血割肉,才置办妥帖的。
秦苏苏心头泛酸,赵钟鸣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不进去,保持着拨开布帘子的姿势,眼底化不开的阴郁,“离了婚,你要是怕爸妈为难,我给你要封介绍信,去别的公社安家落户也可以。”
到了离婚的节骨眼,他仍在处处为秦苏苏着想。
人心都是肉长的,秦苏苏只觉得他的一字一句,如芒刺在她心脏上扎了一遍又一遍。
“我说了,我不走!”她眼圈更红了,像一只兔子。
赵钟鸣垂眼看她水盈盈的眸子,那里能溺死个人。
秦苏苏心气高,他能力摆在这里,就算豁出去所有,也给不了她养尊处优的条件,赵钟鸣白天听工友说他老婆跟野男人跑了的时候,早就心如死灰了。
“你再考虑两天,不急。”他转过身去,正了正自己的帽檐,挽起了角落里的背篓。
反正回来闲着也是闲着,工分多劳多得,多领些粮票,肉票,早些还了村子里的人情。
秦苏苏眼巴巴地看着赵钟鸣拎着背篓消失在门口,愧疚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她的心。
好好的一个男人,好好的一个家,算是被原主祸祸惨了!
要是自己的百货商超还在,随便拿点东西都能解赵家的燃眉之急,米面粮油,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样样不缺!
撞开布帘子,她进了新房,脑子里突然就响起了清脆的“叮铃”声,衔接着熟悉的电子音:您好,欢迎光临佳佳福超市。
秦苏苏脚步一僵,佳佳福超市,不就是她的产业吗?
心有所想,魔怔了?
正当她怀疑自己耳朵坏掉的时候,自己居然置身在了一片迷雾中。
雾霭重重,能见度很低,但前后左右延伸两米的范围内,倒是能看清楚,一排排的铁质货架,摆放着花花绿绿的商品。
新鲜菠菜,莴笋,豆芽,冷冻鸡腿,半边鸭……
就她前面的货架,竟是超市蔬菜选购区的一角。
这是她的百货商超没错,怎么会跟她一起来了?
不是在做梦吧?
秦苏苏狠狠地捏了把大腿,疼得她龇牙咧嘴,确定是真实发生的事,她这才迫不及待地两步上前,抓起各种品类的蔬菜往兜怀里。
“大诚,俺去帮大哥,你在家别乱跑,照顾好咱爹!”
赵小芳的喊声灌入耳膜,秦苏苏一个激灵,眼前不再是那片奇特的空间,仍是赵家给她布置的婚房。
只是,她怀里多了一把芹菜,和一袋翅根。
她是怎么进去那片地域的?
百货商超?
意念一动,熟悉的声音宛若天籁再次回荡在脑海:您好,欢迎光临佳佳福超市。
发财了!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