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
天未大亮，阿芷便敲开姜妤家的门邀请她一同去城郊采荠菜花。
往年这时姜妤都会同阿芷姐妹两个去城郊踏青放纸鸢，只是今年她另有打算便拒绝了她们的邀请，并提醒她近期出门都要注意安全。
姜妤这般提醒倒不是担心宋家出手，有她在宋家只会先针对她，毕竟把宋铭关进大牢的是她。
她担忧的是另外一件事，近日城中有不少人在城郊失踪，虽说失踪的大多是青壮男子，但她也怕阿芷她们今日出城会遇到不测，所以才提醒了一下阿芷。
等阿芷离开后，姜妤回屋收拾好东西也准备出发，路过隔壁门前时停下脚步扣了扣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想到放在家中的那件披风，姜妤眉头微蹙，自那晚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他，也不知他是忙什么去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去城外查找线索，所以姜妤没有过多纠结，背起竹编的背篓便向外走去。
刚到巷口便看到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看着这熟悉的装饰风格，姜妤心中已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下一瞬晏祁便从马车中探出头来，一张昳丽的面容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等你多时了，上来吧。”
见他一副等待多时的慵懒模样，姜妤纳闷道：“你怎么在这儿。”
“宋家派人试探你，只捆了来袭者送去大牢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所以这两日你定会有所行动。如此，我只要在这儿等着便一定会等到你。”
“只是听衙役说那日送来袭者的是位年轻男子，难不成是你背着我在泰昌偷偷相好的情郎？”晏祁语气哀怨：“卿卿何时为我引荐一下，我倒要看看他比我强在何处？”
“打住！我那日有事才拜托了他，你我之事与他无关，不要牵扯旁人。”
见她还立在原地，晏祁撩起眼帘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好好好，我不寻他麻烦。你还不上车？我这马车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
“你上来，我才好将京城这两年的变化说与你听。”说完便放下车帘靠了回去，像是笃定了她会上车一样。
姜妤私心里是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的，但又确实好奇京城之事，想了下还是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马车外用蜀锦装饰已经是华丽异常，入得车内才发现相比车厢内部，外面已经算是低调了。
只见宽敞的车厢两侧挂满了莹润的玛瑙玉石穿就的珠帘，衬着月影纱流转着柔和的光影。
象牙镂雕的托盘以及玲珑玉壶姑且不论，只那一张由紫檀雕琢嵌有螺钿的书案已是价值千金。
几年不见他的奢靡之风倒是更胜从前，一如既往的喜爱这些华美之物。
“瑶瑶这两年过得如何。”姜妤直奔主题，开口便问她最挂念的人。
晏祁轻嗤一声：“你倒是关心她。”
“可惜，人家如今贵为皇妃根本用不着你关心。”
姜妤扣在长榻上的纤指缓缓收紧，声音滞涩道：“也对，她怨我还来不及……”
当年的事虽然非她所愿但终究是因她而起，瑶瑶怨恨她也是应当的。
只是她已经倾尽所有去偿还了，只希望瑶瑶能早日放下仇恨回到之前的生活。
“瑶瑶能回京是好事，只是与你的婚约怎么变成了晏珩？”
“我早说了，我与她并无婚约，当年我去求娶的人明明是你！”不等姜妤拿话堵他，便接着道：“不说之前，那婚书上可没有名姓，只说是谢家二小姐。”
见姜妤越听神色越白，晏祁的声音也逐渐弱下来：“如今的谢家二小姐究竟是谁？你我都清楚。这还不足以说明我们之间的姻缘便是上天注定的良缘吗？”
“早在三年前，谢家二小姐就在流放途中感染恶疾香消玉殒了。”姜妤垂眸摆弄着衣裙上佩戴的禁步流苏，蝶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分辨不清她的神色。
“可你明明……”
“晏祁！”姜妤猛然抬眸，向来清亮带笑的眸中第一次染上寒意：“早在你去年找来泰昌时我便同你约定过，姜妤与晏祁尚且可以来往，谢卿若早已死在了谢家流放的路上，断然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世上。”
“卿卿，你何必自欺欺人呢？”晏祁望向她的目光中凝着化不开的哀愁：“还是你就这般厌我，宁可毁掉自己的身份也不肯同我成亲。”
“晏祁！”姜妤用力挣开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自欺欺人的是你罢了，你当真以为身为庶女的谢卿若还能嫁给世子吗？”
“是，你与谢家二小姐早有婚约，可定下婚约时的你还是宁安王府中备受冷落的庶子，所以前来谢府提亲时才被许下了处境相仿的谢二小姐。”
“后来的一切只能说明，谢卿若与晏祁本就无缘。”姜妤说完便要起身下车，话已至此她还是离开比较好。
刚有动作便察觉衣袖被人轻轻拉住，只听身后一道喑哑的嗓音响起：“别走……谢卿若也好，姜妤也罢，我只要你。”
姜妤只觉得那轻飘飘拉住自己衣袖的力道像是有千钧重，压得她呼吸一窒。
无论过去如何，但在那些肆意无忧的年岁里，她确实对身后这个少年有过不曾言明的朦胧情意。
但那终究已经成为过去，那些情意太浅走不过那漫长又曲折的流放路途，也走不过横越两人之间的天堑之距。
既然早知道她与他之间断无可能，她便不能藕断丝连让他抱有幻想。
她不该留下，更不能再与他纠缠下去。
“晏世子保重，民女告退。”姜妤轻轻一挣从他手心扯回了自己的衣袖，俯身撩起车帘而出。
“卿卿，你好狠的心呐……”身后如泣如诉的呓语极轻，却又那么清晰。
姜妤故作不知，扶起车帘外的竹篓背在肩上向城外走去。
初始她步伐凝滞，胸中怅然若失，但出城之后沿途行人的笑谈声以及路边的葱茏春景渐渐映入眼帘，也驱散了她眸底的哀愁。
看着远处平坦通达的官道，各式野花点缀青葱草色之间，空气中花香氤氲随风拂过她眉间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