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灭了这火,不过她要是这般快便被烧得死无全尸,那可就听不见你的叫喊了!”
墨时倒是不惧火光,只是过度担忧阿娘的安危,清浅的泪濯洗过漆黑眼瞳,其中便也只剩单纯清澈。他向来是个睿智伶俐的孩子,祁明昀有意同他说话时,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撬开他的嘴,唯独搬出兰芙来威胁他,他便慌地心神大乱,极不情愿地开口。每逢此时,祁明昀便会暗自揶揄,不过是个愚童。青黛也未料到主子这回的手段如此残暴疯狂,竞要放火活活将人烧死,回想起那位平易近人的夫人,她又惧又忧,缩在人群后,掩面啜泣。
祁明昀听到女人的哭声,手骨收紧,怒意沁出,回头望了一眼,发觉竞一时大意放走了几个奴才。这些人宛如可有可无的蝼蚁,因太过卑贱低微,他甚至没将心思停留在她们头上。
可对于青黛她们而言,生死只在主子的一念之间。祁明昀吩咐人将她们拖上来,浅浅睨视:“谁让你们出来的?”
青黛等人预感大难临头,纷纷跪地磕头。
“主子饶命!”
火光逐步肆虐,花草修竹,窗棂房梁皆染上火星,书阁中的书最先化为灰烬,楼阁经不住烈焰滚覆侵蚀,轰然倒塌,整个北院最先笼罩在橘红之下。
兰芙封在一隅间,灼热铺天盖地叩打着木壁,热浪舔舐炙烤她的肌肤,她喘不上气,如同要生生窒息。谁放的火,不言而喻,他想烧死她。
她从未想过以死来逃避任何事,相比折磨加身,活着大于一切,只要活着,下次便还可以逃。
她面色苍白,右腿冰冷僵硬,血几乎要流干,虚弱的手臂支起最后一丝力推开木箱的封口,空箱头重脚轻,连带着人从车架上滚下来。
她跌在地上,周围是熊熊大火,掌心心猝不及防覆在火焰未熄的残木上,烫下一块皮肉。
她从来都没这么痛过,浑身骨肉如被扯碎撕裂,滚烫的泪珠断线般簇簇落下,站不起来,便只能用鲜血淋漓的手掌按上粗粝的沙石,步步向前爬。
滔天火光在漆黑夜空杀出一条赤红之路,橘红与墨黑交织。
青黛等人还在磕头,石阶上沾满血色。
祁明昀朝那扇火门遥遥一指:“别对着我磕,你们的主子是她,岂有你们这般当奴才的,主子身陷火海,你们却妄想苟且偷生,她今日若是被烧死了,你们这些刁奴自然得殉主。”
“来人,将这些人全扔进去。”
健壮护卫上前,拎起这些哭哭啼啼的女子便往火里扔。起初,还能听闻几声哭喊与叫唤,随着一根根房梁倾倒,哭声渐弱,唯剩赤焰势如破竹的烧灼声。兰芙一路爬到前院,发丝尽散,满面脏污,指尖血渍淋漓,衣裳被烧得破碎褴褛,灼伤的皮肉翻卷可怖。前院中央的宽道上,火势渐小,犹能在浓烟翻滚的黑雾中窥见外物的轮廓,浓烟背后,俨然是一具焦黑的躯体。她无需细辨,一眼便认出此人是青黛,狰狞的五官映入眼帘,她磕颤不止,以为早已干涸的眼眶又溢出点点温热。
祁明昀焦灼静候一个时辰,亲眼见一座深宅变为废墟,却还不见他想等的身影,眼底的暴戾凝滞,蓦然展袍起身。
不会真将她烧死了罢?
死了也好,她自找的。
墨时觊到空子,狠狠咬了一口缚住他之人的虎口,待那人手上松动,他疾步冲入火海。
祁明昀恍然仲怔,却早已不见墨时的身影。他终是松了口“救火。”
兰芙再撑不起一丝力,火光见她失了微弱的反抗之意,越发肆无忌惮地侵袭她的身躯,剥骨之痛化为浓重困乏,她眼皮沉重,脑海开始忆起故人旧事,许多缥缈无依,许多不真切……
她暗道,这回怕是真要死了。
“阿娘!”
忽地,稚子清亮的呼唤拉回了她渐渐熄灭的神思。墨时一眼便找到了她,跪趴在她身旁,攥紧她冰凉的指尖,不住哽咽:“阿娘………
痛意渐渐回转,兰芙被疼痛拉回知觉,源源不断的温热水渍滴在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看清了墨时的脸。祁明昀闯入时,墨时正趴在不远处哭,而他的身旁,正是奄奄一息的兰芙。
她衣衫褴褛,浑身被鲜红浸没,已不像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