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陷阱的感觉。
周可颂紧张地咬一下唇,她无措地捏紧手指,微微腻汗。
她觉得黎雪韫是故意的。
可审视过去,他目光格外清白,不掺一分欲望。如同青灯古刹的入定老僧,眼里只有结构,没有皮肉。
或许是她怔得太久。
黎雪韫微微侧身,过分苍白的日光,照得他眼瞳更加清明,如春分溪河。
他的眉梢短促地略过微薄的笑意:“还需要帮忙吗?”
周可颂的脚趾蜷在高跟鞋窄窄的前头,如同她不安的感觉,进不了,挣不开,除非退出投降——绝无可能。这两个字浮出心湖,顷刻,就被她的胜负欲打压下去。
周可颂仰起天鹅似的颈,坐直,弧度也更朝前绷起,银色的系扣掠过一簇光。
她开口,声音和触感一样软绵。
“麻烦黎教授了。”
黎雪韫放下手里的铅笔,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的视线,高大蔽光的身影,直白地笼罩住少女纤侬合宜的躯体。
他蹲下身,半跪在她身前。
方才握笔的指尖,握住了系扣。一样无生命的冰冷物体,此时,周可颂却觉得有一团烈火,灼烫得她连连后退。
她下意识撑着身子往后躲。
黎雪韫只微微用力,她又被拽了回来,在前倾的惯性下,她撞到了他的指背。
周可颂的胃似乎一瞬间被扼住了。
羞耻心冲破了胜负欲,她红着脸,垂顺的发丝挡过悄然攀上耳尖的绯色。
她小声:“算、算了,我自己来吧。”
“不是要我帮忙吗,”他的手指摩挲在系扣上,来回一次,周可颂的脑袋都眩晕三分。他的声音沉沉:“如果可以,刚刚为什么叫我来?”
周可颂拢着肩:“那你快点……”
黎雪韫的手不为所动,他极富闲心地维系半跪的姿势,开始其他话题。
“第一次?”
这句话他在前天也问过。
上一回语气暗昧,这一回口吻清淡。
周可颂学着他的语气嘟囔:“黎教授肯定不是第一次吧?”
黎雪韫低低地笑一声。
周可颂感觉那道若有似无的气,撩拨似的拂过她的胸口。
他拇指微抬,拨开了系扣。
即刻,轻盈的雪松气息侵入她细腻的肌肤纹理,蓬松的雪压在松枝头,微微地颤。
周可颂呼吸都停下了。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黎雪韫,蕾丝的花边搭在手臂上,痒意慢慢攀上肩头。
“黎教授,”彼此沉默中,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细白的小腿架在他屈起的膝盖上:“还有。”
周可颂觉得黎雪韫离她近了一点。
他的目光专注地描摹过每一个面、每一道交界线,单单看向结构精密的部件的眼神,都让接受检查的机器人开始过热。过分平稳的呼吸打在皮肤上,像另一种极端的混乱,鸡皮疙瘩。雪变成冰,冰化成水。
黎雪韫低下头:“哪里解不开?”
周可颂并了并腿:“都……”
他冰凉的手指热心肠地贴了过去,拇指抵住屈起的食指骨节,扯住两边,其余三指抬起她的腿,划过一道微微凹陷的痕迹。
黎雪韫礼貌地把东西递还给她。
他甚至还叠了两下,这个细节,叫周可颂无可遏制地回忆那叠放在床头柜的衣物。他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在此刻的空间里,给予她另类的感官刺激。
黎雪韫问:“Francois Boucher学过吗?”
啊?
话题跳转,周可颂慢半拍点点头。
“做一个抽查当作放松吧,”他坐回画板前,半躬下身,白色的美工刀削过铅笔尖:“他最著名的画是那一张?”
周可颂费劲地回忆:“……《The Toilette of Venus》?”
她乖乖学生似的答完,又觉得此时情形古怪非常。
黎雪韫:“记得画的样子吗?”
周可颂:“嗯。”
黎雪韫:“仿给我看。”
周可颂后知后觉他的用意,脸上血液涌动,发热。在木屑一声一声划落的节奏中,她拉过一条毛毯,抱在怀里,左腿屈起,右腿向前。
她看向黎雪韫。
胃又开始收缩,一呼一吸,好像藏了一只未破茧的蝴蝶。
他掸掉铅灰,抬眸。
画里的维纳斯搔耳转首,矫揉造作。几步远的沙发上,女孩仍然有些害羞,青涩地模仿风情的姿态,更博人眼球。
笔尖与纸发出轻快的沙沙声,黎雪韫说:“艺术史学得不错。”
“当然了,”周可颂骄傲地挺了挺腰:“老刘可严格了,生平年代都要背。上回测验,他都给了我几乎满分。”
黎雪韫话里沉笑:“几乎?”
周可颂咕哝:“……就是忘了一点细节。”
怀抱毯子,她便不觉得羞涩了,如同打开话匣子般,桩桩件件地跟他讲。而黎雪韫恰好是出色的聊天对象,无论什么话题,他都能风趣地延续下去。
周可颂:“你读书的时候也背书吗?”
“当然,”黎雪韫看了她一眼,笔尖下勾勒一道流畅的弧度:“我又不是生来脑子就带记忆的。”
周可颂支着下巴:“还是很难想象你对着书死记硬背的样子。”
黎雪韫笑:“我记性好,不至于硬背。”
周可颂的嘴巴噘起一个俏皮的弧度,眼尾稍稍抬起:“炫耀!”
黎雪韫把纸换了一面:“《Nude on sofa》?”
周可颂听从调度,反身趴在了沙发上。
黎雪韫轻轻地笑:“记得这么熟,回头让刘教授给你补到满分。”
周可颂听了,头发丝儿都快乐得打颤。
他真好。
周可颂趴在枕头上,悄悄阻止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得太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