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双手。她悄悄骂自己笨,拍了一下脑袋,才把手机放在水池上,洗手间的门被向外拉开。
高大的身影,被卧室暖色的光,拉成瓷砖上一道沉稳的黑色。
周可颂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
胃袋里有蝴蝶蠢蠢欲动。
很快,她做出决定,若无其事地重新捧起手机,背对着,眼神从镜子里折向身后。求助的意思,女孩儿的心思,剖得明澈纯白,赤条条摊在黎雪韫的面前。
她不好意思地指一下胸口。
黎雪韫没有动。
他始终站在门边,脸上的情绪湮没在背光的青影里,捉摸不定。
周可颂有点困惑。
“可可?”
周遇白的声音让闷缄的气氛更加拥挤。
她赶忙关掉外放,“我在。”
她低下头,小声地讲。冰凉的系扣跟着垂下,搭在水池里,沾上潮冷的水汽。只是一瞬,被一双宽大的手捞了回来。
周遇白正在问她最喜欢哪一幅画。
哪一幅……
周可颂想不起来任何一个名字。
她的视线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占据,时间流动地频率降到最低。指节的青白、手背上的筋络,回潮的窒息感,温吞地包围她。
她绷着脊背。
黎雪韫没有抱她,于是,与他的胸膛仍然余留了一掌的距离,偶尔,被衬衫的衣褶蹭过,痒得她发抖。
“喀哒。”
系扣轻而易举地挂钩上彼此。
“好了。”他平静地收回手,一切暧昧的气息如潮水退去。
周可颂下意识:“谢谢。”
她忘了还在通话。
下一刻,周遇白问:“你旁边有人?”
“……嗯,”她犹豫一下,“宾馆前台。”
头顶吹过轻轻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她心虚地别过身。
周遇白很相信她,没有再问,只是继续着先前的话题:“你还没有说你最喜欢哪幅画。”
“我在想呢。”
她丢盔弃甲,再也不能镇定地站在他面前打电话。她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当作宣告投降,着急忙慌地套上衣服。
黎雪韫体贴地捋平她乱糟糟的发尾。
“周小姐,”他开口的第一个字,周可颂就眼疾手快地掐掉了电话。她埋怨地仰起脑袋,还没看见他的下巴,便被捏着两颊看向镜子里,“你今天最喜欢哪一幅画?”
周可颂终于仔细地端详了自己。
她感觉自己像烂熟的桃子,被黎雪韫揉碎成一块、一块,和甜蜜的汁水泡在一起,肿胀,软到融化。
她舔了舔嘴唇上的伤口。
“鲁本斯,”铁锈的味道里有他唯一放纵的证据。疯狂的,痴迷的。她握住了黎雪韫的手肘,答非所问:“……吕西普斯的女儿。”
黎雪韫叹:“学得太差了。”
“是呀,”她呶起唇尖,“所以,黎教授,你要记得还欠我一堂讲座。”
“知道。”他看了一眼重新拨来的电话,“哥哥?”
周可颂乖乖点头。
“亲的?”
“邻居家的。”
她捧着电话出去了。
她没有讲更多的细节。但是,黎雪韫知道。因为他们都姓周,很巧,所以她喊他哥哥。她跟蒋复秋讲这段的时候,是前几年,她才来就诊的头几次,说久了还会难过的哭。她觉得周遇白真坏,什么事情能比她还重要?她哭着哭着,又对着娃娃发起脾气,屋里鸡飞狗跳,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徒留蒋复秋头疼地坐在角落,念自己造了什么孽,揽下这个破烂活。
她真喜欢他。
那会黎雪韫站在单向玻璃前看她。女孩儿哭红了鼻尖,坐在他脚边抽气。她化了妆来,花成一团。
但黎雪韫才觉得自己是最狼狈的那一个。
所以不必在他面前时时刻刻讲起周遇白——提起他的过往、他的好。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趁虚而入。
“黎雪韫,我走啦。”
她捂着通话口,站在门边向他挥手,小声招呼。
黎雪韫微微颔首。
他看着她噘了下嘴,估计是在抱怨他并不留念的态度。跟着,她向走廊里张望两眼,猫着腰消失在门边。
黎雪韫躺回床上。
枕头上多了几缕细长的发丝。他拈在指尖,一言不发地阖眼。
-
凌晨的宾馆寂静无声。
周可颂去大厅买水的时候,看见前台小妹正趴在桌上打瞌睡。她放轻脚步,小声地跟周遇白讲话。
他疑惑:“她刚才不是醒着的吗?”
“……”周可颂讲完谎话就忘,只好干巴巴地找补,“人家现在睡了嘛。”
她抱着水离开。
回到楼梯间,发现电梯正在向下,有人来了。她怕被看出端倪,索性去爬楼梯,走了两步,发现自己没有房卡,只好蹲在楼梯口,看来的人是谁。
电梯门开,她屏息凝神地观察——
竟然是黎雪韫。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她本来是想吓他,但是人到半途,又觉得并不合适。他们还不算可以开幼稚玩笑的程度吧?周可颂蔫蔫地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周遇白:“怎么了?”
“没怎么。”她闷闷不乐地走回二楼,“哥,你说,该怎样界定和一个人的关系?”
周遇白怔了一下。
在不安上涌的前一刻。他试探性地、略微艰涩地问:“喜欢的人?”
周可颂自己心里明白。她喜欢黎雪韫,非常非常。可是蒋复秋无数次讲,这并不是喜欢,只是赖生于一个幻想的形象,寄托情感。为此,周可颂跟他争辩过许多次。黎雪韫与别人不一样,他是有如天堑的——另一种意义的完美,她正是深陷于这种遥不可及的少女爱慕,对他着迷。
但她并不乐衷于分享自己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