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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石沉入海。

更深露重。

周可颂捏着手机,孤零零地坐了一会,捱不住凉,回到了病房。

她洗漱完发现徐蔚兰的一通未接来电。

她起先还是有点胆怯,往屏幕上看了看,想当作没看见。很快,下一通电话又打了过来。

她心里打鼓。

犹豫片刻,还是点了接听。

“周可颂,”下一刻,徐蔚兰的声音单刀直入,“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她咽了咽喉咙,抱着手机,钻进被窝里。蓬松柔软的枕头垫在后背,好成为她的倚仗。

徐蔚兰:“这是你跟妈妈说话的态度吗?”

“你是我妈妈吗,”她的语气始终冷冰冰的,这让周可颂有些伤心,她委屈地质问:“你有尽过妈妈的责任吗?”

徐蔚兰冷笑,“周可颂,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现在来指责我?”

“我不要这些!”

她顿时尖叫起来,“我只想要你对我说一句关心的话,很难吗?”

徐蔚兰:“你知道我每天打理公司要花多少时间吗?”

“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周可颂握紧电话,“我住院,你会说有几十人等你开会,要走;为什么不能把这一句换成痛不痛,害不害怕?”

她讲得激动,语气沾上哭腔。

“从小到大,我都努力做一个乖小孩。我知道你很忙、很累,所以什么事我都不敢跟你说,怕增加你的负担。”她抽噎,“但是,我都住院了——有人要侵犯我!打我!你怎么还可以这样不闻不问?”

徐蔚兰那头短暂地陷入沉默。

她再开口,听起来有些疲累,“我已经请了律师,他会坐牢。”

“……直到现在,你也没有想要关心我。”周可颂的语调跟着跌了下去,“比起他坐不坐牢,我更想听你辩解,譬如‘不是不关心,只是不擅长表达’之类的话……哪怕骗骗我也好。”

徐蔚兰:“我跟你讲过很多次,做事要务实。发生的已经发生过了,我安慰你能让这件事有其他改变吗?比起虚头巴脑的关心,不如抓紧时间处理后续。”

周可颂:“我不想要这样的务实。”

“不要?”徐蔚兰:“你每个月的生活费——包括,你住院手术的医药费,都是这样务实得来的。”

无力感深深包裹住周可颂。

周可颂明白徐蔚兰的道理,她打小明白。可是十几年过去,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不近人情的道理。

她的喉头堵着一股闷气。

“那我现在不需要了。”她倔强,“我可以自己赚钱。”

徐蔚兰怒极反笑:“行啊。下个月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掐了电话。

那头没了声音。周可颂捧着手机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她慢吞吞地躺下,翻身,脸埋在枕头里,呜咽地哭起来。

昏天暗地之际。

盖在头顶的被子被人拉开,潮瑟的水汽四散奔逃。

周可颂被吓了一跳。

她以为是查房的护士,急忙用袖子去擦眼泪。粗糙的棉布,磨得脸颊生疼。没几下,她的手被人拉开。

格外温柔的语气浮在耳边。

“怎么哭了?”

熟悉的声音,让周可颂愣了一下——她甚至没有奢求过这个时间点他会出现。于是,求证似的,她努力撑开朦胧的泪眼,向床边瞧。

撞进那双灰色眼瞳的中央,猝不及防。一瞬间,时间由此延缓。

她怔怔地盯着他。

好多话想问、想讲,好多委屈想发泄,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顾得上不住得抽噎,肩膀耸动。

男人摘下银丝眼镜。

他半蹲,矜贵合体的黑色大衣垂到地上。这个高度,他们视线平齐。

“都红了。”

黎雪韫的叹息很轻,像口中呵出的淡淡白气,转瞬即逝。

他的长指轻轻拂过她湿漉漉的眼尾。

微凉的体温,在周可颂的脸颊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横。

“疼不疼?”他低声。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周可颂再也忍不住了。

她不管不顾地扑过去,用力地抱住黎雪韫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大衣上。毛呢料,很扎。但她无暇顾及,一门心思往他怀里钻。

黎雪韫被她撞得向后退了两步。

他的手抬起,指腹虚虚地揉过细软的发丝。

他笑:“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

“不好,”怀里闷闷地响起她的反驳,“不好。”

黎雪韫:“哪里不好?”

周可颂抿起唇角。

收获怀抱,让她这几日被胡思乱想吊起来的思绪落地,能好好地思考。片刻,她到底犹豫一下,话从唇缝咽回喉底,没有问他先前为什么不来。

不重要了。

周可颂跪坐在床上,直起身,脸贴在他的颈侧。微烫的体温,给予她一种迟来的安全感。

她仰起隽秀下巴。

粉润的唇悄悄噘起,偷偷地、快速地亲了他一下。

像自以为隐秘的蜻蜓点过湖面。

黎雪韫偏首:“为什么哭?”

“……跟妈妈吵架了。”她嘟囔,“别人家爸爸妈妈都会陪床,她看一眼就走了。”

黎雪韫抽了两张纸巾,仔细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很有哄的意思。

周可颂喜欢这样。

她趴在黎雪韫的肩膀上,宽直流畅,能够包容她的全部。

“黎雪韫。”

周可颂看他把纸团在掌心,掷进垃圾桶。头微侧,下颌线明晰锋锐,颌骨转折出有一枚浓色的痣。

好像光风霁月的人,也有沾红尘泥。

并非不可触及的冲动,让她小声发出请求,“今天晚上你可以陪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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