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韫垂着眼。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寡淡的天光,渡上他英挺的五官。
他微微一笑:“当然。”
周可颂眼睛倏地亮起来,“真的吗?”
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
意料之外的应允,让她终于停下抽噎。黎雪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宽大的手掌全握杯身,周可颂无可回避地碰到他的指尖。
分明的骨节,停留着晚冬的寒意。
她接过水。
杯沿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他,一瞬不瞬,生怕他下一刻消失。
“嗯。”他耐心地回答,“真的。”
周可颂立即放下水杯,向床另一边挪了挪,腾出了一小块地方。
她期盼地看着他。
黎雪韫并未回看——她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
周可颂并不气馁。
至少,他在这里。
黎雪韫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向后微仰,身如修竹。他举止向来端正非常,教养极佳。周可颂窝在被子里,单是看他,都生出弥足虚幻的感觉。
“睡吧,很晚了。”他笑,“别看我了。”
周可颂没有移开目光。她揪着被角,“你明天有空吗?”
黎雪韫向她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周可颂:“这次谢谢你。我给你买了礼物,在学校。”
黎雪韫:“我白天要去一趟苏城,回来,应该已经傍晚了。”
“没有关系!”她急忙道,“我在学校边上的便利店等你。”
她再补上一句:“多晚都可以。”
她背光躺着。
离他很近,鼻尖几乎算抵在膝前。一团混沌的暗色里,眼里盈盈的光,像水潭里月色的涟漪。
黎雪韫垂眼笑,“什么礼物?”
“不告诉你。”她也笑,“你明天来了就知道啦。特别适合你,真的。”
黎雪韫:“饰品?”
“……”他一猜即中。周可颂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馅,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很快,她又闭紧,“不跟你说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不再有人说话。
周可颂哭累了,闭眼没一会儿,便在不知不觉间,彻底睡熟。
-
醒来时黎雪韫已经离开了。
桌上温着早饭,周可颂吃过,便去办了出院手续。她去警局做笔录,短短一两分钟的情形,她知道得也并不多,很快出来,这才有机会去学校的快递站拿礼物。
小小一方黑色盒子。
周可颂小心地捧回宿舍。女孩们上午有课,已经走了。
她独自在桌前坐下,拆开,里头静静躺着一枚半指长的横夹。
银身玉尾,孚尹明达。
周可颂那会儿躺在医院,百般聊赖,随意地翻着购物软件。
看见这枚领带夹,鬼使神差地买下。
后来想,大约是觉得太像他了。
温情与薄冷掺半,握在手心里,都不能全然捂热。
周可颂把礼物包好。
在图书馆看了会儿书,拾起落下的这几天功课,再宿舍门禁前,离开了学校。
便利店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拿了几包零食。
付钱的时候,POS机发出刺耳的声响,宣告信用卡的停用。
她的生活费历来是用这张卡。
周可颂用力地抿起嘴唇。难受的情绪在她胃里翻涌,她强忍着,扫码付了钱。抱着那一堆零食,慢吞吞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她等啊等。
没问黎雪韫到底来不来,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像无家可归的人,她想。或许应该把那个“像”字去掉,妈妈不要她了,她的确无处可去。
周可颂吸了吸鼻子。
她趴在桌上,点开从未用过的招聘软件;简历她也没有写过,作品集更不用谈,她那些画都堆在宿舍,还没有被扫描过。她只好潦草地用手机里曾经拍过的几张作品照片充当,挑了几家画廊投过去。
“在找工作?”
耳边清淡的一声。
黑灰的影子,也跟着薄薄的雪松香一起俯身,压在她的手臂上。
周可颂下意识按了熄屏。
“你来啦。”
她向里头挪了一个位置。
大概是久坐,她才站起身,头晕,脚下也发面儿似的软,不自主往边上栽。
黎雪韫抵住她的肩膀,“不舒服吗?”
“可能是坐久了,”她揉揉眼睛,看向墙上的电子钟,“——都凌晨三点了啊。”
黎雪韫叹:“知道我会很晚才回来,为什么还在等?”
周可颂:“但你还是来了呀。”
她转过身,从包里找出礼物盒,递给他。期盼地挥挥手,“看!”
黎雪韫打开。
他笑,“领带夹?”
“嗯,”周可颂点点脑袋,“是不是很适合你?”
“嗯,”黎雪韫垂下眼,“我很喜欢。”
得到肯定,周可颂高兴极了。她眨眨眼睛:“那我帮你别上?”
“好。”
周可颂凑过去。
很快,她有些犯难。对于领带夹,她见过几张图,并不知道具体该如何佩戴。
嗯——应该是把领带和衬衫夹在一起吧。她这样想,横夹在手里比划几下,又开始思索该夹在靠上头一些,还是下面一些。
发尖儿浮起一声雾似的轻笑。
黎雪韫握住她的手。
宽大的手掌,轻松地拢住她的五指。常年握画笔的薄茧,按住她的指背,极其轻微的摩挲、极其轻微的痒,也让周可颂不由自主地耸起肩膀。
“这里,”他并未握住太久。短暂的几秒,让周可颂微微失神,“第三枚纽扣与第四枚之间。”
周可颂依言夹上。
长柄的夹嘴咬住他的衬衫前襟与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