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洛的意识慢慢回归,只觉得身体异常沉重,提不起一点力气。
费力睁开双眼,入眼一片朦胧,模模糊糊间看到洁白的床单,带有护栏的病床,以及不远处,背对坐着的一个娇小白衣女孩。
这里是哪?淡淡消毒水的味道,病床,护士,这是医院?
我怎么会在医院?
好像是车祸?
车祸?!老张?!
张洛回忆起了那天的情形,随即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
自己年富力强还算经得起折腾,可坐在副驾驶上,跟他相依为命,年迈的父亲呢?
一把老骨头颤颤巍巍,他一点都不敢多想,当即用力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大声对那女孩呼喝,“我爸呢!!”
女孩似乎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朦胧间看不清脸庞,只听得她拘谨而又疑惑的声音,
“不在吧?”
耳朵传来的声音飘飘渺渺听得不是很真切,可“不在”那两个字却如同洪钟大吕般重重砸在了张洛的心头。
不在?这什么意思?
莫不是父亲竟然不在了?
骂自己不争气,三十五岁还没让他抱上孙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再睁开眼,他就不在了??
洪水般的悲痛猛然袭来,一瞬间,张洛还在挣扎起床的身体瞬间停摆,如同烂泥般瘫了下去。
人在忽而袭来的巨大悲痛中,大多是哭不出来的。
只因得知那消息的一刻,便已经消耗了所有的心力,所有的情绪都瞬间消失,哪里还会哭?
张洛此刻就是如此,他茫然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只觉得此刻心中空空荡荡,仿佛一切都在迅速离自己远去,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尽的坠落感。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空洞感觉,眼神麻木,思维身体凝固,一个黑洞在不休止地吸取着他所有的精气神。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身体的掌控感慢慢恢复,视野也从模糊开始慢慢清晰。
张洛无意识的看着天花板,老式片叶风扇徐徐转动,送来了些许凉风,裸露的旧电线上,趴着几只苍蝇,时而飞动。
不对!!
这里明显有问题!!
忽然间,张洛无神地双眼迸发出锐利地光芒!
这种光芒对于他纪委的同事而言,偶尔会看到,可一旦出现,那便是胜利的曙光,代表着问题线索有重大突破,代表着正在调查的贪官即将落马!
张洛忽然猛地觉醒,长期办理特大要案而养成的职业素养,让他意识到,这里明显有不合理之处。
以他的副处级领导的身份,按照正常规格待遇应该是医院里的特护病房,或者是高级病房。
可这呢?
老旧的片叶式电风扇,裸露在墙外的电线,太简陋了。
如今是2025年,以湘南市现在的经济发展水平,怕是只有村里的诊所才是这种简陋条件吧?
不对,还得是那种私人开的土诊所。
张洛隐隐约约记得,早几年湘南市卫健系统设备升级,村里公立的卫生所全部翻新,换上了空调。
因为这“翻新换空调”的事情,还牵扯出了卫健系统的几名官员勾结不法商人不当获利而被双开。
这是他下属办的案子,他当时签过字。
所以,这里大概率不是正儿八经的医院,很有可能只是一个临时休息的诊所。
如果是这样的话,车祸应该就不是很严重,而且距离车祸的时间,肯定不会很长。
张洛的心瞬间活络了起来,仔细感受下身体,竟然到处都没有痛感。
竟然一点伤都没有!
老张头八九也没啥大事!!
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身体已然恢复正常地张洛正欲起床,却微微愣了一下。
只见床下摆着的是一双干净的李宁篮球鞋,看着还有点眼熟,却不是自己的皮鞋。
张洛心中微微不悦,如今他心思都在父亲身上,也没太在意,默默穿上鞋,面色如常观察了下周边的环境。
并不大的病房里,一张他坐着的病床之外,一套桌椅,一台秤,以及身高测量仪。
那白衣女孩背依旧是背对着他,坐在桌子旁似乎在抄抄写写。
如今虽是大悲大喜,可长期审查调查特大要案,养成那异于常人、极度冷静的心理素质,让张洛的声音依旧稳定如常。
“姑娘,请问这里是哪家医院?”
他要尽快了解现如今的状况,然后确认自家老爸没事,这才能彻底放心。
女孩微微偏过头,白皙的侧脸姣好,声音依旧是拘谨中带着疑惑。
“这里是学校医务处啊。”
什么学校?什么医务处?
小姑娘说什么胡话呢?
张洛皱眉,心中泛起更大的疑惑,一阵嘈杂地欢呼声传来,他下意识地看向了窗外。
窗外,人山人海地操场上,学生们正在进行着运动会,跳远、铅球、标枪
操场对面主席台上方,长长地红色横幅亮得刺眼——
《热烈庆祝2007年第十三届湘南市一中春季运动会成功召开》
眼神慢慢回焦,玻璃窗户上面倒影出那个熟悉地年轻面孔,看着那张稚气未退脸庞上,与之不相称地深邃眼眸,以及眼神中大大的不可置信。
那是,十七岁的自己。
用力拧了拧大腿,嘶,真疼!
看来不是梦,那——
我这是重生了??
心中五味杂陈,泛起一丝丝苦涩。
太奶!我只是许了个离谱的愿,你咋就给安排重生了呢?
辛苦十年爬到副处,全特么白干了!!
关键是他打听过,组织上准备在年底把他作为青年优秀领导干部向上推荐,有七成概率提拔。
我的太奶奶,你知道三十五岁的正处,有多不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