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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岭往事(一)(2 / 3)

驼的背挺直了。有一年除夕,南岭王一定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个杂技,我拿着弓对准靶心,却一箭射死了一旁乱吠的狗。那是惠公主的爱犬,她当即哭闹不休,一定拿箭射死我。那帮小人为寻开心,就把我捆在柱子上。公主根本拉不开弓,换了好几副,才眯着眼瞄准我的脸。我似乎听到母亲在一旁重重的呼吸声,游栗紧握的拳头咯吱作响。结果,第一箭只射到半程就掉下来。她又拔出第二支,恰好侍郎的公子在一旁,笑眯眯说:“公主,把胳膊抬高点,这样才使得上力气。”他刚要伸手靠近,那惠公主就翻脸骂道:“滚,离我远点。”

那时满朝文武似乎都在议事,无人关心公主的射术。惠公主是南岭王的掌上明珠,也是我在南岭见过最漂亮的少女,乍看之下我见忧怜,谁也不忍心去伤她半毫。可她瞄准我时,漆黑的眼珠四下一溜,像只狡猾的狐狸。

小狐狸终于放了弓箭,蹦到了我的面前。她拿弓提起我的下颚,轻巧说道:“以后你就做我的人靶子,等着我一箭射掉你的眼珠子。”我只好回答:“公主,以你的资质,还要好好练习。”

她像是吃了一惊,转而又笑道:“做囚犯还这么嚣张,难怪父王说你戾气未除。拿镜子照照自己,多像山谷里夜行的饿狼。还有啊,今天你杀了我的狗,我也要杀了你的。”

我心想我哪有养狗,她却一侧身,对不远处的游栗叫道:“你过来!”

游栗立刻大步上来,像鼓起帆的战船一般,还不等公主发话,就铿锵有力地训斥公主:“你已绑了我家公子多时,公主请别得寸进尺。要是公子有半分差池,游栗都不会放过他,不论她是谁。”

她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囚犯的随从大声斥责,一时怒意从眼里溢出,一扬手就要打人。谁知游栗更快捉住了她的手,使劲一捏,就咯咯作响。

这下举座皆惊,君主更是站了起来。

母亲立刻从人群中站出,轻声喝止:“栗儿,放了公主。”

他对母亲从来毕恭毕敬,旋即松手。公主退了两步,像是对他很害怕。

游栗知道闯了祸,需要平息全场怒火,他朝公主跪去,看了我一眼,慢慢垂下头。

南岭有一个惩罚重犯的炼房。我初到南岭时,被一群年过半百的阉人私下关了七天。因为南岭君主和庄太师都反感阉人,登基后就皇宫就不再招纳男童,所以宫内能看见的都是前朝留下的遗臣。我常被这些人欺负,他们被新君主嫌弃,一腔怨气无处发泄。而当时我还不经世事,以为自己还是矜贵的太子爷,见了母亲被讥讽,或是游栗被虐打,往往控制不了脾气。一日就朝他们中的某个一脚踹去,结果就被关了进去。

七天里我蜷缩在一个四面是墙的狭小暗格里,墙角有一个漏隙,偶尔会冒出馊水的味来。我不敢睡觉,闭上眼睛就有幻觉,仿佛总有只手按住后脑勺。每晚他们都把我拖出来,一阵拳打脚踢。他们不敢在白天用刑,司刑官并不知道关了一个我;也不敢用铁铐火烙那类刑具,怕留了痕迹被人发现。他们打完我后就吓唬我,说要把我也阉了,阉掉后就能伺候他们。中丘的太子变成阉人,这想法让他们都哈哈大笑。我当时蹲在地上,四周变态的笑声和漫无止境的黑变成我一生的梦魇,从此我只在有光的地方才能睡。

游栗步我后尘,为了惩罚他折断公主的手,君主命他去炼房受刑。当年父皇命他保护我,陪伴我在南岭的日子。无论父皇还是我,谁都没问过他是否愿意。我会这么想是在经历了种种屈辱后,在我体内的皇族血统已无法使我感到骄傲后,我不再把任何人看作自己的仆人,有义务陪同我在南岭受苦。

他被人打掉半条命,扔在母亲的院子口。几天后庄太师叫人送了人参来,还有一些药材和香米。从少年时代起,我一直无法理解这个人。他将我困在南岭这么多年,不让我干脆死去,也不以我去要挟中丘再图利益。他似乎把我们忘了,可他又送了人参来表示他的善意。母亲认为他城府太深,认为他是中丘复国的大患,他有任何举动都会惹得母亲费神揣测半天。多年后他简简单单地死去,未有任何异动,未有任何遗言,害得母亲寂寞了好一阵子。

游栗捡回一条命,除夕过后一直躺在床上养伤。那年冬天下了好多雪,从窗户眺望,远处的山峦都是连绵起伏的白色。游栗没法出门,被关在的院落里,整天拿着小刀削木头。后来惠公主来了,她总能为我们带来许多麻烦,那几年我非常讨厌她,她公主的身份总是提醒着我曾是个太子。

惠公主的右手腕被石板固定着,左手拿了跟银质鞭子。她头一次来,模样真不好看。我当然知道她是个美人,可我不喜欢被娇纵的美人。她的疾言厉色吓不倒我,还有仗着一点小聪明的撒娇痴缠,以及得逞后的得意样,也没让我同其他皇孙公子那样意乱情迷。

“喂——”她一来就把两扇摇摇欲坠的木窗捅开,然后探进半个身子。那天下着小雪,她骑装的领口绣了许多梨花,呵一口气,空气里都是清香。

“喂,跟我们一起玩?”

门外十分热闹,公主的亲卫队个个裘衣皮靴,冰天雪地里开得姹紫嫣红。

我头也不抬,把书抓得很牢。

“你不去,那就他去。”她瞥一眼游栗,“他不是很喜欢替你出头嘛?力气又大,嗓门也大,等一下放点血,扔进猎场,好把野熊都引出来。”

她朝随从使了眼色,有人要来架走游栗。我站起来挡在门口,真想把这个女的扔出去。

“我去,游栗留下。”

公主听了后,转身就走。哪知游栗摇晃几步,紧跟我们身后。公主回头,他走上来同我说:  “公子,这姑娘心肠狠毒,让我跟着你。”

公主嫣然一笑,说:“那好,一起走吧。”

在我能够回忆的儿时片断里,公主总是一个鲜明的存在。她的存在会把许多事都勾勒出来,让我不至于因为太老,或是太敷衍时间,而忘记很久以前的自己。

那天发生的事有点险象环生。公主坐一辆宝石蓝的小马车,她的落云——一匹喜欢撅臀伸脖子,总是迷路的白马——不习惯拉车那么重的活,跑几步就要歇一下。几批狩猎的马队都跑到前面去了,只留了四五个随从跟着我们的马车。我坐在前面赶车,公主和游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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