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盖的马车。黄盖下的流苏轻快地跃动着,合着马蹄声,踢踏踢踏地由远至近。
马车停到我面前,驾车的是个年轻人,和井生差不多的打扮。而马车上走下一位公子,他张望了一眼光秃秃的断壁,突然回头盯着我。他在冬日的阳光下凝望我,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这只是瞬间的感觉。仔细看,他是个多么俊美的少年,并且,天然带着亲切感。
就如他的侍卫那样,那个侍卫真活泼,对着井生左瞧右看,然后大喊:“井生,你长这么高了。好多年没见。你忘记我了么?我是无浪,右无浪。”
他竟然捏起井生胸前的肌肉来。井生推开他,走到少年面前,向他问安。他告诉我,这位就是大家谈论了很久的小船王。他是南宫笠的独子,名字是南宫博。
至于我,井生刚要开口,少年就笑眯眯地说:“我知道,这位就是三小姐。我在京都已经听说过了。”
那时我心里回荡着某种声音,他和叔父是不同的。
少年望着前方:“知道乌潭世叔的灵位在此,我特来拜见。这里怎么烧了?”
我示意井生不要多话,对他说:“我们也是刚来,不知道怎么回事。”
“哦?”他转头,“这里可是南宫氏的地界,如此大火,竟然没人告之麽?这次试航,我要问问巴陵郡守了。”
“好啊,”我顺口接道,“我也想知道。”
南宫博邀请我们坐他的马车。我与他坐在车里,而井生和那个活泼的侍卫在外。太奇妙了,他带的随身侍卫,像清水里翻腾的鱼儿。看他们两个热闹的叙旧,与车内的寂静成了对比。我与他相视而坐,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这也很奇妙。这位小船王,把自己沉到了清水下,最深的那片泥沙。
我在琢磨他的时候,当然知道他也在琢磨我。马车行驶得很慢,有足够多的时间,让我们彼此琢磨。
“三小姐,有没有想过去内宫生活?”他开口问我。
而我摇摇头。
他微笑道:“果然,和朱翼一样。”
我也有疑问:“很多人都说,你是世家的继承人。”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可我从来没听叔父提过你的名字。
“知道什么是继承人麽?”当时车轮一个趔趄,车身差点翻转,可他稳稳扶住我,“继承人就是让家族的车轮永远前行,无论碾过多少沟壑。”
听起来,是一个凌云壮志的少年。不知道他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他读懂我的表情,冷淡说道:“家父为了制船业,一直四处奔走。我自幼在姑母家长大。”
就是前桥阁执书副史,娄柱尘的夫人。
我不想过多了解这些,我的世界只在小仓山上。
“你从没来过小仓,来看我们,看看叔父。”
他有点惊讶我的问题。
“他从来不让我们去的。”
他是指南宫少全麽?难道这位光芒四射的小船王,都不能入他的眼?
“听说,世叔很疼爱你呢。从小仓寄到京都的家书,从来都是小冰和小月的事。”
这无法解释,我只好说:“可能他比较喜欢女儿吧。”
南宫博眯着眼笑起来。
“我在姑母家有个表妹,和你们差不多年纪,也生得很美。可是…”他望着我,仿佛可以一览无遗,“可是她不像三小姐。三小姐美得让人很难忘呢。”
这算是恭维麽。如果单凭直觉的话,他的语气有着不可捉摸的残忍。
井生敲敲竹帘,把水递给我。他一直在偷听我们的话。
对面的少年依然笑眯眯的。真是温暖的,进取的少年,天生带着引领羊群的天分,连我都被震慑到了。我把脸别到一边,怪不得,人们都认可他。
疾风号的试航在半个巴陵郡的围观下,浩浩荡荡地进行。那天风和日丽,天气异常暖和。按照计划,试航路线先是沿江行驶十里路,到达东坞就折返。我们到了东坞正好是正午,阳光让船舱异常明亮。王珒也来了,一直陪着巴陵郡守,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我从来没坐过那么大的船,所以来程的时候很新奇,一直坐在船头看江水。现在回到船舱,王珒迎面走上来,他身后的一名跟班,又托着一个木盒。
又是送药麽?
“真的不用,小叔叔。”我摇着双手。
王珒对我笑道:“这是送给三小姐的。”
我想起那堆废墟,被风一吹就散了。而王珒,依然在进行着他的事业,不慌不忙。
他看情势不对,就合上了盖子。
“三小姐,不肯领情麽?”他微微挑着眉。
当时周围没什么人,大家都下船吃饭去了。
我轻轻说道:“文庙烧了,小叔叔。文庙里的人呢?你杀了他们?”
他仿佛恍然大悟,这是我不领情的原因。
“当然没有。就连大火的事情,我也是刚知道的。”
是啊,他怎么会承认呢;即使府衙里公审,他也不会承认,更何况是我。看他在阳光下,一脸无辜,紧抿双唇,区区一座庙宇,只是微不足道的绊脚石。
他坐在我身旁,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慢悠悠说道:“下船吃点东西吧,三小姐。小心饿坏了肚子。”
那时巴陵郡守和南宫博一起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示意船就要返航了。大家陆续回到船上,这时在返回的人群里,我看到了宏善师太。宏善师太的下颚突出,我不会认错。她混迹在甲板的人群里,一身素袍。王珒也看到了,他腾地站起来。
船摇晃了好几下,等我再次站稳,宏善师太已跪在郡守吴大人的面前,在众目睽睽这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老尼昌化文庙宏善,有件小事,想请大人住持公道。”她朗声说道。
她是怎么上船的?我心中疑惑。而王珒则脸色铁青,他也走到众目睽睽之下,因为已避无可避。
那位吴大人有着官场人的直觉,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这场试航内发生的桩桩件件,都会写成文书上报皇城。
王珒已恢复了镇定,他退在角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