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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朦胧(三)(1 / 3)

年少的我曾问过,为何有人要杀长丰。那年巴陵郊外,夏荷滴水的湖畔,我们几个懵懂的女孩,一齐仰望铁麒麟的君主。其实他长得挺好看。只是眼眶上,倒挂两股长长的眉。眉角沉沉下垂,端着近忧远虑的表情,叫人亲近不得。我只顾发愁小月的前途,生怕小月被他娶走了。没成想迎来一群莫名的刺客。后来他举起刀,把一个女人的脑袋砍了,那颗可怜的头颅滚到面前,从此成了我和小月抵触他的原因。而如今回想,那时的长丰根本不在意面前的女娃娃吧。他想娶小月,可叔父回绝了,最终他也没生气。他怎会在意某个任性的女孩,南宫氏的拥趸才是他要的东西。

京都的夜黑黢黢的,连续好几夜宵禁,马蹄声一过,整个屋架子都会颤抖。深沉的夜,我能闻到门外的恐慌。

当时喜儿惊讶问,你怎么知道是大妃?

我说了她也不会相信。我能闻到她靠近时的恶意。

正如小月身上,满是冬日阳光的温暖。大妃在黑暗中靠近,我满眼是腐肉上爬的蛆。

“小冰姐姐,你烧得很厉害,又胡言乱语了。”

脖颈上一层汗。有人用热水轻轻擦拭,又帮忙换了身衣裳,我呓语几声,自己也没听清说什么。

郑未蔷是聪明人,只提出单独关押大妃。至于平康王爷,他是皇室血脉,轮不到他来管。同样流着铁麒麟的血,王爷和长丰不同。他有对暧昧不明的褐色眼珠,无辜地放大,眼底的颜色,仿佛搅动后浑浊的水,冷冰冰瞪着众人。而大妃紧咬牙槽,无措又无语,像做错事的孩子。她在等他的示意。于是他的目光更漠然,敲一敲自己的轮椅,说他要回家了。

木轮轴发出噪音。到我身旁,他突然捏住我的手,又湿又粘。空洞的眼珠,朝我古怪一笑,又拉起手背重重亲一下。金士荣抬起手,却被老丞相阻止。后来郑伯伯说,王爷能走,但事关重大,大妃情留步。他都没有回头。木轮咯吱声渐渐远去。

日月背离,骨肉相杀。有人说了这个。

元绉走去,扬手扇他一巴掌,自己笔直跪到地上。主上犯错,臣子皆是罪人,众臣自今日起,晌午烈日,都去跪青璃瓦。羽林卫见这架势,个个呆头呆脑,只好偃旗息鼓。这场闹剧才收场。

小月,他们都认为我和单立害了长丰。冤枉我倒没什么,可单立惹上嫌疑,必定坐不稳中殿。我不希望他像长丰一样,被人质疑得位不正。如今雍州没落,家族无人,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翻过身,嗓子清爽些。尤七说,这阵子我常晕倒,所以不让我出门。去完大都府后,也许我又晕过去了,醒来便躺在床上。

“七爷爷…”他翘着二郎腿,背靠床柱,一只手给我号脉呢。见我醒了,另一只手翻我的眼皮。

我抬起脖子望了望。

他就说,元家小姐和阿楚照顾我几天,终于等我退烧,她们睡觉去了。

我没找她们。郭池在哪?

七爷爷从喉咙中呛一下:“三小姐,你可答应我什么?管什么闲事。少全老弟在天上怪我呢。”

我怎么老是晕倒呢?

他就念叨:“不吃饭也不睡觉,当然会晕倒。”

“等过几天,”他吹一口烟袋,对我笑,“跟爷爷去南方逛逛,春夏时光,南边都是花儿和俏姑娘。”

天蒙蒙亮,有人推门张望。姑奶奶有个外嫁的女儿,小名春儿,我和阿楚就唤春姨。刚来镇国公府那阵子,我老嫌弃她又懒又邋遢,等相熟了,才发现她更懒更邋遢。她和金士荣生了个女儿,与她母亲不同,这个女孩是鬼灵精。

“小冰姐姐,洗脸水来了。”鬼灵精端着铜盆,绞干面巾,殷勤伺候我。

“小冰姐姐怎么能去南方?”她朝尤七使鬼脸,皱起黄黄的面皮,细眼兔牙,神情像足她老爹,“等主君哥哥回来,他们要成亲的。”

谁是你的哥哥姐姐。我忍不住翻白眼。

小丫头爬到床上,摸摸我的额头。动情感叹我病得很重。这些天,她和她母亲又累又发愁。听这语气,衣不解带照顾病人,她是头一份幸苦。

七爷爷嘿嘿直笑,只说豆芽菜又来卖乖。曾经我问女孩的名字,春姨腼腆道,闺女叫雅雅,雅致的雅;金士荣以驳斥媳妇为乐,硬说丫头叫芽芽,因为长得跟豆芽菜似的。两人吵起来,至今我不知道女孩真名是什么。

厨房送来细米粥,一碟黄豆芽一碟咸扁豆。她挺高兴的,盘腿坐到小桌对面,与我一起吃早饭。

“米粮还够吗?”我转头问尤七。

芽芽立刻说:“本来不够,粮道堵了,庄上吴老头怕打劫,不敢往北面送。幸好前几天元家姐姐抬来两担米,十几只鸡鸭和新鲜蔬果。小冰姐姐爱吃什么?我再去问她要。”

抽走她的筷子,占了他人的便宜还理所应当。命令她不准吃了。还得帮卞小春教女儿。

“等套好车,你去送行,”抹一把她嘴角的米粒,“前些天百香花研的胭脂膏,选两盒颜色好的,你拿去送给她。”

小丫头瘪瘪嘴:“阿爹说过,老丞相占了人家三辈子的荣华富贵,吃点他们家的,又怎么了?”

心头冒火,却被尤七按住。他摇摇头,叫我别激动,三言两语把女孩打发走。天色大亮,七爷爷洗漱后又折回,双手托了一把琴。弦上落着灰,抹开琴头的灰,乌溜的木板,刻了绿绮香海四字。

他笑眯眯:“三小姐,学学奏乐,也许对你有好处。”

我不会弹,挑起几根弦玩。管家敲门,大都府的郑大人来看望姑娘。我还不能下床,管家便把一盏屏风挪到床前。隔着屏风,一双过大的官靴走近,鞋头开裂,泛出黄黄的绒布,鞋底布满污泥。

他低头解释:“昨晚跟着郭大人,给羽林卫右山营的人,重新登记造册。”

我便说,你肯帮忙郭将军,这样很难得。

他拳拳推却:“登记造册在役兵员,按时发俸供养,这原是大都府的责任。

假模假样的,那你一大早跑来干什么。

“哦…”他微微抬起头,屏风挡着,看不清表情,“平康王妃住在府上,身体无恙,吃喝都与内子一处。今天特来支会姑娘一声。另外,大妃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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