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鹿当场铐了一拨人,等到回京,前桥阁连同大都府,又带走一拨。于是内廷诸人,惶惶不安直到如今。”
“平康王府与内廷勾连,向圣主下毒。如今王爷已死,大都府多次提审王妃,有趣的是,王妃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将红信石放到那只冰桶里…”
我朝崔流秀笑道:“大管事,你说这个如何是好?”
对方侧身,朝地上重重一叩:“请娘娘明示。”
“所有涉案宫人遭拘禁两月,其中死了三个。一个得病,没挨过去;另外两个,也是自尽。这是他们的姓名。”
叫人递给他瞧,他双手接过,埋首瞧了许久,尔后对我说:“是,审案的大官人幸苦了。”
“属下犯错,驭下者有失察之罪,所以伍象牛必须死。听说他是个老实人,明年清明,你们去他的坟上点柱香。”
众人皆侧身,叩首道是。
“新君即位不久,太后也顺利归朝。如今两位尊者都想行善积德,所以颁御旨,此案到此为止,不会株连,你们回去告诉众人,叫他们安心办差,如今内廷运行一切照旧。”
左手第二位的孙宫人含泪答应:“主上圣明,体恤内廷奴婢,吾等感恩戴德。”
她就是主管绣坊的孙姑姑,最擅长的是绣五彩凤凰。我见过几幅呈上的锦帕,有金色的火鸟,五颜六色的大尾巴鸟,常夫人和萍萍都说好看,我就跟着说好看。
“孙姑姑,绣坊如今多少人头,是怎么分职的?”
见我问了,她立刻起身答话。
“缝补浆洗十六人,织物的十二人,剩下的只做精细绣活,带一个配颜色的老妪,连上我总计三十又八。”
上回拦我去路的人,如今还要放出去吗?
那妇人的眼睛圆圆润润,望着你总像含着泪光,如泣如诉。
“娘娘容禀,并非我狠心,要赶走多年姐妹。六月时陛下亲自给的话,说如今内廷人少,绣坊无需那么多人,竟要裁撤半数的人头,我如何能分配?只好将年纪大的选出来,心想这些年她们也攒了银两,不如放人回乡过日子。”
绣坊内的许多女子年岁差不多。庆禧朝初年,她们被一拨拨选入宫侍奉,算至今日,二十年过去了。
沉吟半晌,尔后问:“为何宫娥到了年岁,没有放出去嫁人呢?”
孙姑姑也停顿半晌,坐她身旁的是黄宫令。两人对视一眼,又一起回答我。
“嘉宁皇后死得早,后来几年更不顺,谁有心情管这事?再后来,恭王回来,他是个严厉的主,很少入内廷,更没有人提。琼华宫空置多年,每日点卯,每季放赏的簿子都积了灰,谁还会记得宫娥的年岁。”
“娘娘,前几年外头乱糟糟的,河东一带水田没人种,几家几户都绝尽了。更有流寇土匪趁火打劫,挥着马鞭直接冲来抢人抢钱。平头百姓吃不饱,那些小庄子或者小官家里也艰难。留在京都内宫,至少还有一处安身。若是出去,能找到父母兄弟的还好,不然的话,一众女人,宫里又养得娇嫩,出去能有什么好事?”
我知道。很小的时候,我也有这样的经历。幸好后来叔父找到了我。
那些话让我的心肠柔和许多,轻声细语对妇人说:“我明白了。绣坊的事我要回禀太后,再与陛下商议一回,看看他如何说。”
她刚要拜,我又说:“不过有一事还要问问,既然绣坊人多活少,你们平日都做些什么?”
孙宫人见我柔和,尽数告诉我:“不敢隐瞒娘娘,我们平日绣些锦帕锦囊,或者身上佩戴的精致小物,更有鞋袜衣帽,托人带出去,能换些银钱回来,也算打发时间。”
这时,崔流秀瞟了我一眼。
我笑道:“是啊,那日见到你系的锦帕就别致,四边角上金线绕的是什么花?”
“凤尾花,那金丝绒线是宫内自造的。”
“就是了。丞相府的周娘子,也有这样的帕子。那天去看望小衡王妃,她床头的枕套也这样绣的。后来我想起来,抄检平康王府的时候,大妃有一箱罗袜,上头的花纹,全是内宫自造的金线。”
崔流秀连忙出座,跪于正中:“娘娘,请不要误会。绣坊私售这些东西,只是妇人们闲来无事,做来赚些钱,绝无与外宫勾连的意思。”
孙姑姑听出深意,鼻孔一吸,瞬间又眼泪汪汪,愣了一回,同崔管事并排跪着。
我只温和提问:“为何世家官眷娘子和内廷来往如此密切?”
因为一直疑惑,为何大妃会知晓,元茂喜手里提的是个孩子。
谁会告诉她这些,就如谁能在长丰身边下毒一样危险。
崔流秀有些急,辩解道:“娘娘,女人们聚到一起,天长日久混熟了,总是做着针线嚼舌根的。都是卑职失察。可那些大族的夫人娘子们,都愿意与内廷交好的,我们不去,他们也会来。历来如此。知道主上的喜好,才能…”
他说不下去,是不是觉得说太多,自己勒了下衣领。而孙宫人突然哭起来,掷地有声,她没和平康大妃一起害人。
我只好重复刚才的话,平康王那件事已经了解,不会再株连他人。
“只是…今后禁止将绣坊之物私自售卖。若是你们一辈子留在内宫,吃穿用度自是官家负担,不差这些钱。得了空闲,来琼华宫唠嗑,或者也可教教我做针线。另外,我翻过旧朝名册,各府夫人娘子,请旨进宫探亲问安的,需提前一天支会宫门,宫门小抄再报送琼华宫。进出的人数要清点干净,贵重物件的出入,也要附在里头。”
崔流秀连忙说:“是,进出宫门名册一直都有。老奴与小徒今晚再理一遍,明日上报。”
我笑道:“崔管事,别怪我事无巨细都要问。管不好内廷,再闯下大祸,你就是伍象牛的下场。”
他的脖子梗一下,五官扭一处,一脸怪表情:“有娘娘庇佑,老奴比伍当家有福气。”
这算夸我吗?掀开茶盖喝一口,说了半天,又累又渴。
左边离得最近的妇人名叫黄阿彩,算是年资最老的女官,主管内勤司,身型健壮,大脸盘,戴一对莹润光华的珍珠耳坠。我知道她是从雍州本家陪嫁过来的。见我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