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白云。韦伯林来府上看过我一次,我与他无甚好说,他坐坐就走,接着大宅子又陷入寂静。
十月初的某天傍晚,前桥阁送来拜帖。接着阿寿告诉我,郑大人等在正殿,他是专程来找我的。正殿太远,我请人移步后院。起坐不便,希望各位别介意。
郑老四带着一身雨水进屋,他个子矮,长褂的下摆沾得许多泥。身后还有一名年轻男子,高个头,浓眉大眼,对我多瞧了几眼。天快黑了,我叫阿寿将屋子点亮些。
郑大人先问,是否还记得他。当年我同父亲入京,是娄柱尘带人接待的。
“当时,大公子喊我四叔的。”
我记得,当时你带我去玉泉山看雪景。如今的郑大人精干许多,也消瘦不少。
躺在长榻上,懒懒说:“四叔,麻烦你转告新君,我什么也干不了。母亲求来的差事,委任给他人做吧。等到明年春天,我还想回永昌去。”
郑大人坐在对面的小木椅上,理好衣衫,随后又捋捋胡子:“这件事无法转告,请大公子亲自进宫去说。今天特地赶来,受陛下所托,将雍州的事宜完整交付给公子。”
原来这些天,他们已去过岛上,量土地看房舍,制好新图和买卖清单,如今只等开工了。
“大公子,前期的筹划都已做完。图上标注的几处房舍要修,划出的路重铺,这些都交代给工曹;另外添置花鸟鱼虫,器皿家具这些,陛下会叫户曹买。你到那里,监督工程就好。”
我到那里,做个摆设就好。四叔真为我着想。
他又认真说:“后天我要启程去铜雀台,这些事鞭长莫及,公子快快坐起来,我仔细讲给你听。”
后面的男子看不下去,朝我喊:“叫你坐起来,大少爷。”
谁也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扯过被子蒙住头,我要睡觉。
这下惹火幸苦奔波的两人。刚才的男人冲过来,一把掀开被子,将我拉起来。
“喂,跟条赖皮虫似的,看我怎么治你。”
这人瞪着眼,头发没束好,发冠外垂下一簇,湿漉漉滴水。他直接拖我到地上,那股粗鲁劲,不像京都男子的虚伪。我猛地抬头,朝他哈哈大笑。
郑大人叫来阿寿,让他们扶我起来。阿寿听见动静,冲进来抱住男人的腰,推又推不开,围住他又捶又骂。我趴在地上,突然瞧见这人穿的皮靴,污糟糟的全是泥巴,就是那天元茂喜手上拿的。
阿寿喊:“他腿上有伤,你这么使劲干吗?弄伤他怎么办?”
那男人回啐:“他有伤,我看他是有病。”
我依然趴着,有人从背后勾住两臂托我起来,我偏偏抓着木腿不肯放。
郑老四的声音传来:“大公子,先主和老师都赞誉你是国之栋梁,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我捶地大吼:“我是有病!我要死,你们偏要我做栋梁。我能不病吗?”
抱住桌腿呜呜哭泣,震天响地,反正就是不起来,尽情模仿撒泼耍赖的妇人。屋里弥漫尴尬的寂静,大概我太像泼妇,围观的男人不知如何是好。
这次闹剧如何收场。我趴着,一动不动。还是阿寿机灵,揣测我闹完了,顺势捞起人。
“两位大人别介意。咱们公子一直闷着,日子怪无趣的,现在有人陪他说话,他是高兴才闹的。”
阿康端来热水,替我洗脸梳头,然后找出干净衣裤换上。没一会儿,阿寿端来一笼新蒸的羊肉馍馍,沏上滚滚热茶。二人干完活掩门离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客人。
饮口茶,我坦然自若:“四叔,岛上水气重,冬季不宜修屋筑路,你愿意给主上凑趣,别拖上我。”
郑大人的胸口充满怒气,连骂几声小兔崽子,这会听我如此说,倒八眉凹陷更深,微微冷笑:“微臣寒苦出身,只要主上有旨,逆水行舟,也要迎头而上。不比公子得天独厚,任情纵性,身处红尘闹市,却视而不见。”
我笑笑,指一指桌边,掰开肉馍的男人:“这位大侠是谁?”
郑未墙介绍:郭池将军自小跟随新君,一路从南岭走到京都,如今河道需要人手,于是借调他做随参使。
原来这样。瞧他浓眉星目,大口嚼食的傻样,能不能办事。
“喂,”我捡起木杖,戳戳他的肩,“那种地方龙蛇混杂。若遇见暴民,不让你们动土,你要怎么办?”
他吃饱喝足,抹一抹嘴,对我说:“陛下说了,将河道修好,有助沿岸一路城镇兴盛,他们为什么不让?”
倒也是,犯不着我操心。这里郑大人摊开地图,又将雍州的地形与我讲一遍。
“这头洼地多,软泥也多,你要亲自看着,填结实了才好。”他特地圈出来,浑然忘记我是个残废。
等交代完一切,已是深夜,我坐上轮椅送至大门。有内官在门槛等他们二人,这么晚了,主君还要召见。
“四叔,”叫住人,莫名提一句:“外头不比内城安全,您一路小心。”
那刻不由自主,捏了捏自己的腿。
我渐渐明白,身处红尘闹市,是身不由己的,连死也不能选择。第二天,宫内御旨到达正厅,赐安福郡主子闵氏代英工曹主司衔,承汉章院修缮事,一级报工曹尚书褚白纱,二级抄报前桥阁郑未蔷。母亲很高兴,按礼制需进宫谢恩。内官却说不必,大公子行动不便,只当场拜一拜,领职谢恩即罢。接过黄绢,我也成了铁麒麟王朝,恒河沙数中的一粒石子。圣上命十月初十开工,离今日还有三天。午后便去尚书府拜会诸大人,聆听他的指导。他态度有些敷衍,没与我说多少话。快日落了,我命马车转去大都府,雍州修缮的资料,老四叔应该还留在那里。
哪知大都府邸正在交职。郑大人启程去铜雀台,接职的韦伯林已搬进来。说明来意后,他请我等在偏厅,命打扫小厮去后院旧纸堆里找。我等在原地,伯林兄弟与我客套两句,他要入宫面圣,匆匆离去。府邸虽有人往来,却个个敛声屏气。果然官寨易主,连氛围也不同。
等过两刻钟,我已经想走了。阿寿悄悄伏至耳旁:“公子,你可知他们为何一本正经不搭理人?我刚才偷跑到后院,听见人议论,韦大人搬进来头一天,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