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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华雨露(七)(1 / 3)

灵位前的烛火燃尽后,我就去睡了。山里寂静,初夏的蝉咕咕叫着。睁着眼,姑母的话如蝉鸣声,一直回荡耳畔。南宫家要断子绝孙了,这个念头反复出没,折腾得我睡不好觉。当年的南宫冒与南宫易是对能干的兄弟,一位在雍州主事汉章院,另一位埋头开立造船局。然而二人没多生几个孩子。冒八老爷只有一对儿女,风度翩翩的世子和风华绝代的云罗。可惜他俩子嗣稀薄,叔父死了,血脉就断了。而造船局的九叔这脉延续至阿博,只有阿博了,他性情乖张,甘愿同其他女人生个孩子么。每次想到这里,心中都会拢起迷雾。剩下的便是旁支宗亲,比如叔父收养了我,我是乌潭旁支的幼女,虽然记入本家族谱,但我是女子,生的孩子无法承继姓氏。听说雍州原本另养过两个男孩,庆禧十三年大乱,给送去西北大营避难。我写信询问过青川,想叫人将孩子接来看看,最好青川一家能一起搬回来。可她严词拒绝我,还拿单立做挡箭牌,说是陛下答应过她,不会打扰他们宁静的生活。

如此一来,南宫氏中还有谁能主事雍州,这片我奋力保护的故土,势必要委托于他人之手。我很早意识到这点,这个苍老的世族正渐渐衰弱,宛如干涸的老井,并不是靠努力能挽救的。但我不像叔父,带着天然的对命运的直觉,将自己抽身避世。幸苦挣来皇后的地位,除了延续自家的血脉,也为保护更多的人。

因为夜里没睡好,第二日蜷在摇椅打盹。昨日单立去大都府了,要和李户老一起盘算下半年的开支,所以迟一天才来南山。阳光刺目,我用草编的大沿帽遮着面庞,忽见地上有道人影,他掀开草帽,朝我眯着眼。

“皇后真清闲,什么都不管,只管躺着。”

瞧他脖颈上的汗,胸口微微起伏,憋着气靠着柱子,又埋怨没凉茶喝。昨日闵代英来山上的事,羽林卫一定告诉他了。

他笑着责怪:“你怎么不拦着?喜儿傻傻的,这种事去告诉一个外人。”

我手摇草扇,心里想,陛下不也命令柳家的人去暗查孩子的下落。他们也是外人。

他很生气,越想越不满,责怪闵代英多事。明明叫他去洛水赴任,他却爬上山来找女人。夺过我的扇子,对上我的眼睛:“喜儿的主意大,你的胆子更大。这种事都不与我商量。”

我想翻身坐起来,他的大掌却摁住肩膀,手势怪沉的。可喜儿不会做出格的事,她只想找到孩子,图个心安。

“而且如今内城安定,没人能威胁到陛下。”

他斥责:“如今尚未有储君,若我突然死了,有人利用那个孩子,就能入中殿为王了。”

怎么会呢,他怎会如此多虑。安抚他僵硬的臂膀。突然他长叹一声,说自己不得不考虑许多事,他得防范人心叵测。

“小冰,从前你很明白,也从不心软。于我有威胁的人和事,你都会伸手除去。”

昨晚是姑母的头七,因为南山寺设有母家的祠堂,我给姑母安排了灵位。单立特地上山祭拜,我知道他是向众人表示,主君敬重皇后的母家。他本不信这些庙堂的,刚才却洗净手,为叔父上了香。

“世伯,我是真心待小冰的。你在天上看得明白,保佑我俩夫妻和顺,百子千孙。”

我合着双手:“陛下,既为皇后,爱护子孙是责任。更何况他是皇室血脉。”

于是他不高兴了,香只燃烧一半,他就抬脚走了。余香缭绕着身子,留下我跪坐蒲团,虽然并未长成叔父期盼的样子,但我依然有寻常人的同情心。喜儿跑来禀报,声称刚才主君训斥了她,回宫后要挨板子,之后罚去茅山守陵。

“娘娘,是否陛下早知道一切?预备暗中安排人杀了孩子。”

她问询的语气有点愤怒,单立投下的阴影又使她畏惧。禁不住笑道:“有我在,轮不到你挨打。喜儿,你为那个孩子已经做得够多,趁着天气热,去茅山住几个月吧。等夏天过去,我再接你回来。”

姑娘抓住我的手,有许多话要倾诉,就如昨日拖闵代英下水,也要将我拉入她的阵营,浑然不知这有多危险。只好告诫她,若要大家平安,你不准再多说一句。

多了许久,香炉的烟缓缓燃尽,她才点头。拨开朦胧烟雾,她看我的目光委屈又倔强。

“娘娘,”她松开我的手,“今日韦大人兄妹一起上山,暂且安置在小恩堂东侧。韦姐姐授了女院的掌书,特地上山拜谢娘娘。”

我明白了,不过我想见的是她兄长。韦伯林老在背后说我坏话,担心我仿照前朝的妖冶宠妃,将君王迷惑了。他们在小恩堂的东厢议事,韦大人托着银碟,衣冠楚楚,眉目刚正。朝南的窗格全部推开,我刚靠近石阶,里间的人已瞧见我。韦伯林瞬间退得老远,屈身问候我,恭敬又冷漠。原来正在呈报雍州入学的人数,各郡县共选出二十八人,名单都在银碟里。

“陛下,接着两位是下江王氏推举的。虽然卷纸成绩差些,但王相公一直相助河道,不可亏待了他家。故而邺城录用四个名额。”

单立轻轻笑:“怎么,王珒把你们也收买了。”

于是韦伯林也含笑,接着说:“内城选出的几个都好。只是郑老四的儿子年纪太小,脾气刁钻,让他一人去,只怕大嫂要担心。不如等两年吧…”

我便问:“内城还有谁?说出来听听。”

他很不情愿,目光移去一旁。这时单立斜倚长榻,故意乜斜着眼。

“皇后怀柔天下,读给她听,叫她评评是非曲直。”

晦影铺满地,君王明显对我不满。我缓缓起身告罪,甄选士子是朝廷的事,是妾身僭越了。

低头后退:“陛下已给姑母上过香,中殿事务又多,不如收拾一下,晚上启程回宫。妾身去安排行李车马。”

他依然坐在我对面,垂着眼皮,要跟我作对。

“今天不走。”见我转身要走,又吐字清晰,“你也不准走。”

韦伯林眼见我俩斗气,觉得该走的是他。刚作揖完毕,我便叫住人。

“大人请留步。上个月春茶会,李户老家的女人来宫里诉苦,说儿子同人抢一个舞伎,手筋给割了两刀,如今写字都打颤。那位舞伎是韦小爷的相好,金尊玉贵养在玉泉山。山上每日歌舞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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