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缙闻言,莫名多了几分伤感,“你……想念家乡了吗?”
我望着月亮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完成了兄长遗愿,所以,想回到他的埋骨地,祭奠一下他。也好了却他的一桩心愿。”
许是今晚的月光太过伤感,令我心中满是惆怅。
“那你……还会回来吗?”景缙惆怅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听到什么,不想要的答案一样。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沉吟道:“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景缙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重复了一遍,“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谢柔,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看起来很有野心,但实际上什么都不想要。”
我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听见他继续说。
“你不止一次地表达,你想站到这世上最高的地方,想要拥有至高的权柄和无上的权利。事实上,你也是这样做的。可当陛下双手将后位奉上时,你却不屑一顾。当你为了拯救朋友,被我要求永远不能靠近权利中心时,你又答应得毫不犹豫。即使,你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谢柔,”景缙转过头来看我,“我是真的看不清你。”
我宛然一笑,目光悠远地看着远方:“记得我幼年时,父母带着兄长出远门,我因年幼留在了家里。因为思念父母,整日哭闹不止。当时便暗暗下定决心,下次父母再出远门,我无论如何都要跟着。”
“于是,当我父母再次决定出远门时,我便死活都要跟着,闹得家里天翻地覆。然后,就是那一次,路上出了意外。我与父母失散,流落在外。直至三年以后,才回到家。”
我转过头来看着景缙,“你看,世事本就如此。你越是想得到的,便越是会被夺走。我原本是为了与父母不再分离,才吵闹哭喊。结果,却失落在外三年有余。”
“我流落异族他乡,吃进了苦头。这段经历摧毁了我的勇气,让我今后面对万事万物,都不敢伸出手来。”
说到此,我又忍不住想笑:“但是,不敢伸手,并不代表就没有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便修炼出了另一种能力。”
我看向了景缙的眼睛,认真的道:“想要,但不非要拥有,害怕,但会尝试面对。所以,自那以后,我坚强了许多,同样,也淡漠了许多。”
景缙听完了这些话,只在长久的沉默中,发出一声叹息。
我知道他此时已经有些无言以对,于是接着说。
“王衍的后位、我追逐的权利,对此刻的我来说,都只不过是蕉下鹿而已。但,苏青玉是真实的。只要,我此刻放手,就能救下眼前真实的苏青玉的话。我又怎么会犹豫呢?无论什么时候,人命都是最紧要的。若我所追求的权利,是以牺牲掉苏青玉这样的人为代价。那我与我所痛恨的那种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景缙笑着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坐久了于是便起来走走,我走到了庭院中,让月光照到了我的身上。
“世事如棋,要有执子的勇气,也要有输棋的坦然。”
景缙跟在我身后离开了廊下,站到了庭院中。
“若你离开洛阳,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吗?”
我转身看着他,轻轻笑了笑:“不论将来我在哪里,可现在我仍在你眼前。”
景缙深深地望着我眸子里充满了哀怜,仿佛在担忧我下一刻,便会融入月光里。他伸出了手,捧住了我的脸。像是要把我现在的样子,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
景缙问:“若有情人不能相守,上天又为何要让他们相遇?”
“自相识以来,你确实为我做了许多,我也是真的心存感激。你对我有情,我也并非对你全然无意。可是,景缙。”
“我要靠近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你想让我出宫、想要我放弃后位,虽然……虽然,这些东西,我未必非要得到不可。”
我说着,忍不住有些哽咽了,缓了片刻才稳住了声音,“可是……可是,为什么,需要放弃的总是我?”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景缙,无助地问。
我十二岁入军营,骑射奔袭、刺探军情,都是做得最好的。可是,就在我及笄以后,父亲便不让我待在军营了。
他说,我朝,没有女子从军的道理。若说是为了报国,他与哥哥已经同在军营,报国之责,谢家的男儿已经一肩扛起。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再让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混在军营里。
他说,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嫁人生子,那才是女子该走的路。
母亲也劝我,父亲让我在军营里长大,就已经受到了群臣非议,若我再要一意孤行,别说会影响到我将来的许嫁。就连哥哥的婚事,也会被我连累,会没有人肯将女儿嫁到我们家里。
所以,为了父兄的官声,我只好丢下了长枪,栓上了烈马。
待我十五岁及笄以后,父亲终于如愿为我定下了一桩好婚事。对方是太傅嫡子,朝中一等一的清贵人家。
可是,谁又曾想王初与我订婚之后,同苏青玉情投意合了。
他二人爱得轰轰烈烈,就如同当年那戏文中的祝英台与梁山伯。爱得山无棱、天地合。
父亲又说,强扭的瓜不甜,他若无情我便休,不如放手成全。谢家的女儿,要有能重来的勇气。
母亲也劝我放手,她说既然王初对我无意,就算我嫁进了太傅府,也会被人看不起。与其,嫁到王府受罪,不如终老在家里。
这桩婚事,是我被迫离开军营、放马藏枪,窝在府里被拘着学了一年规矩。学走路、学坐卧、学饮食、学女工,读了一年的什么劳什子《女戒》换来的。
然后,他们劝我放弃,所有人都劝我放弃。
他们说,反正你也对王郎无意,何不成全了他们一对儿有情人呢?
所以,我亲自去找王家长辈,换回了庚帖,撕了婚书,了结了这桩婚事。本以为,此事到此之后就了结了。
可谁曾想,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