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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1 / 2)

仓介先生的病久未好转,纱织随着付知一起去看望他,据付知所说仓介先生并不是中暑,他也没找出原因,希望纱织能看一下。

尽管纱织本人的医术并不如他,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也许能治好,以上并非付知所说,付知不喜欢猜测概率,纯属纱织自己的猜测。

他们见到仓介先生的时候,卫善早已经过来,他们两位在聊善光寺的地震。

仓介先生确实比前两天消瘦,说话时不停地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最后卫善和他实在没办法聊下去,只能叮嘱他好好休息。

纱织为仓介先生做了简单的诊断后离开,毕竟医生不适合在病人面前讨论病情。

清丸带着他们去了茶室,卫善也跟着过来了,他问清丸要了茶叶,在一旁烧着水。壶中开水不停沸腾。隔扇被拉开,阳光直射进屋中,腾腾升起的蒸汽在光中飞舞又消散。

付知和纱织坐得很远,尽量让自己感受不到火炉的热量。

“感觉就是风寒。”纱织说。

说完后,她小声补充:“卫善阁下不会觉得热吗?”

付知摇摇头:“只是症状和风寒类似,并不是风寒。”

他同样小声回答:“老年人在夏季也很少喝冷的。”

他们的聊天卫善都听到了,他并未在意,自己被称为老年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讨论热烈之际,纱织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纱织阁下!“医馆学徒气喘吁吁赶来。

见到付知,他向付知打招呼:“付知阁下也在这里!”

“怎么了?”纱织向屋外挪了一点,卫善已经在沏茶,热气滚滚,肉眼可见的水蒸气往门口滚动。

“医馆里接诊了一位患上天花的病人!馆长先生要我来告诉你们这段时间不要去医馆。”

学徒的声音惊动了正在沏茶的卫善,他手一抖,滚烫的热水险些泼在手上。

几人同时向他看去,卫善连忙擦去桌子上的热水,道:“我没事,你们继续。”

“天花具有十几天的潜伏期,如果确定病人感染天花,那这十天中他接触到的人都会有感染的可能,就算我们不去医馆也可能有危险。”付知说。

纱织摸着下巴思索:“天花嘛,倒是有些棘手。”

由天花病毒感染所导致的天花是急性传染病,致死率极高,这种极具毁灭性的疾病要在一百多年后才会彻底消失。尽管在十八世纪末期就已经出现牛痘接种技术,可是现在并未推广到日本。

卫善眼皮一跳,不好的猜想浮现在心头:“你们要过去?”

“如果坐视不管,有违医道。”付知说,“帮我告诉仓介先生,记得按时喝药,我要去做些准备,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付知起身打算离开。

“不能不去吗?”卫善的声音在颤抖。

天花......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他有种窒息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煮茶,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呼吸困难,炙热的空气仿佛有了实体,如同胶质一般堵在气管中。

偏偏身体是冷的,二十多年前那场雨穿越了时光,至今仍旧淋在他身上,冷得让人麻木的雨水从皮肤一直渗透到骨髓。

付知点点头:“我要去。”

他说的是那么轻松,好像在说今晚吃饭要多吃一碗米饭。

来通知的小学徒还跪坐在原地,他看着纱织很是为难,他本是告诫两位不要去医馆,谁知道付知阁下会决定过去。

“我是不想去,毕竟感染者痊愈之后脸上常常会留下永久性疤痕,摸起来太恶心了......”纱织看着天空。

小学徒松了口气。

她忽然低下头看着学徒,脸上露出笑容:“不过付知哥也说了,坐视不管有违医道,既然救人是正确的行为,所以我也得去才行。”

卫善站起来,衣袖掀翻水壶,沸水在草席上流淌,缓缓渗入缝隙中。

“你们根本就不懂天花代表什么。”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作为试一刀流一位,他有责任照顾同门,更何况他们两个还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不能看着他们两个去送死。

左眼传来阵阵刺痛,他捂着眼睛蹲下去,明明那只眼睛很久以前就看不到了,他都快忘记自己左眼失去视力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习惯用一只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撞在树上。

他也快忘记了那场灾难,他不该忘记的,不该忘记那场夺走他一切的疫病。

可他真的快记不清了,那时他也才五岁左右,那年连绵不断的秋雨中,天花病毒一直肆虐到寒冷的冬季,患病死去的尸体来不及处理,只能堆在一起烧掉。这场疫病是平等的,无论是平民还是皇族都会患病,与外界隔绝的大奥中,将军的子女也会死去。

他没有时间去感叹人类的渺小,高烧让他眼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吸入的气体像是刀子一般割在喉咙上,耳边是父母的哭声,他却连做出回应的力气都没有。

也许是父母的祈祷感动了神明,他的高烧逐渐褪去,幸运的是结痂主要在四肢,并未在脸上留下痕迹。不幸的是从那之后,他的左眼就失去了视力。他的视野要比普通人更狭窄,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武士,他需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然而他的不幸并未就此结束,父亲和母亲因为连日来照顾生病的他也倒下了。那个深秋的夜晚,他奔跑在空旷的街道中,雨水和夜幕一同落下,他拼尽全力敲响医馆的门,撕心裂肺地呼喊,最后却没能带回来医生,眼睁睁看着父母因为感染天花离世。

“我知道,会死人。”纱织平静地看着他,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风从他们之间吹过,来自太平洋的夏季风带着丰富的水汽,那水汽一点点凝聚在障子门的缝隙中,最后缓缓流下,无声渗透进草席中。

蹲下去的卫善仰视着纱织,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他什么都看不到。

没有对天花的恐惧,没有对病人的怜悯,更没有付知追求真理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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