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至,陈霜凌懒洋洋踱步在京城河边,此时离上巳节只剩一天。
世道就有这点好,只要有背景,再大的黑历史明面上都不会有太多人指指点点,只要脸皮够厚,活动该参加参加。
晚风和煦,春雨过后清新的空气缠绕在岸边,上巳节这些日子需得鸣放烟火驱逐晦气,因而此时夜空绚烂,人群喧喧嚷嚷,买些小食或玩偶。
岸边生长着垂杨柳,柳枝挂了个牌子,陈霜凌偏头看了看,其中一个牌子上端端正正写着“二十五年”四个字。
遥遥瞧见一艘规格庞大的画舫,琵琶女咿咿呀呀唱小曲儿,是京城小调,她听不太懂,倒也乐得上船吃茶。
坐在船头,专门给她单独安排的曲娘漂亮得令人咋舌,秋水含情,黏连在陈霜凌身上。
陈霜凌靠在椅上,曲未过半,她余光在岸边不慎瞥到一抹勾心夺魄的白,像是万千奢靡繁华中唯唯出尘的谪仙,不染世俗。
她撩了撩眼皮仔细凝望一番,随后兴致盎然似的坐正,抬手示意曲娘停下。
“取一把新的檀木琵琶来。”
船驶得慢,她犹抱琵琶半遮面,绯红色衣摆缠缠绵绵似秋水荡惊漪,眉梢一挑,开嗓一曲缱绻悱恻的《姑苏景》。
曲子本身是极正经的,可从陈霜凌那性感魅惑的声线和吴语发音的柔媚,竟带着什么淫词艳曲的味道。
她并未太看清对方的容貌,也不晓得这公子能不能知道自己是唱给他听的,但这样气质脱俗的人,不撩白不撩。
于是她在烟火璀璨下,明烈恣意:
“小郎君!”
男人停滞脚步,略微偏了偏头。
两岸灯火通明,火树银花,而船上的姑娘笑得花枝乱颤,眉眼弯弯潋滟着惊鸿,美得锋利妖艳,抱着琵琶笑:“小郎君,今夜的曲儿您可不能白听,改日我得讨赏钱!”
男人并未动作。
“倏——”
世间似乎阒寂一瞬。
“嘭!”一声,几束烟花在此刻炸响,明明灭灭的绚烂光彩泼在她身后,万千浮华坠入她眉眼。对面之人睫羽颤了颤。
最后船依旧向前开往,仙人的容貌模糊在缤纷绮丽的盛世,茫然得竟有些像是被抛弃了的破碎感。陈霜凌笑着看那道伫立的身子越来越远。
“接着唱吧。”她将左腿搭在右腿上,懒洋洋倚着木椅,笑着对曲娘道。
曲娘点点头,又续了首。
不过多久,“嘶。”琴弦崩裂入耳,连带着曲娘的娇声。
陈霜凌一撩眼帘,入眼的便是对方盈盈挂泪的模样,只好笑语晏晏凑过去,从背后揽住对方的肩。
“劣弦配不上美人,我换一根?”温热吐息洒在曲娘耳侧,挠得人心痒痒。
“那便,多谢大人了。”曲娘笑容娇媚。
陈霜凌伏在曲娘肩上,唤人递了琴弦。
笑意盈盈间,“唔。”极其小的一声,曲娘眼睛瞪大,充满不可置信,袖中长针清脆落地。
陈霜凌轻笑,缓缓撤下手,琵琶弦勒断了曲娘半个脖颈,鲜血“咕咚咕咚”冲着头,最后“噗嗤”直接涌出来,将头颅顶成一种诡异至极的角度歪斜,欲掉不掉。
死不瞑目。
陈霜凌抹了抹脸上的血,慢条斯理进入船舱,随后很快出现一批人将曲娘的尸首掷入河中,隐匿于这烟花灿烂的夜晚。
离船头近的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谈笑风生。
这曲娘可真是……上了贼船了。
“叶岑潇。”陈霜凌拍拍掌,一张嘴,残留血迹又顺入嘴中,腥气直冲大脑,不得不先行处理。
叶岑潇赶到时,看见的便是她拧袖子血水的一幕。
“……杀人的时候干净一点不行吗?”
陈霜凌葱似的手指摩挲着,笑道:“那多不好玩啊。”
叶岑潇给陈霜凌备了马车,回到别院时,正巧见一高一矮两人立在门口。
陈霜凌撩开帘子,眯眼看了看,随后舒眉一笑,从马车上跃下来。
“红绫,云舒?二位怎么回来了。”
云舒转头望了眼红绫,见红绫没有搭理她的打算,只好沉了沉气,低头道:“沈家人将我们赶出来了,听说姑娘在沈府夜不归宿,与外男……”她欲言又止,怯生生抬头,陈霜凌冲她扬眉,实意她但说无妨。
“总之,沈府怕名声有损,所以以姑娘先下身边无人侍奉,将我们送来了。”
陈霜凌长长哦了一声:“是哪个男人?我倒想见见,究竟是何等绝色,才配得上我夜不归宿?”
云舒忽然感觉今天的晚风和在沈府守夜那次的风一样冷。
叶岑潇无奈扶额:“别装傻,你确实是夜不归宿了,只不过不是私会,而是抛尸和杀人。”
抛的是姣姣,杀的是那个男人。
陈霜凌上前推开门,“吱呀——”一声,在这夜里格外挠人。
“啊哟,我这么厉害啊。”她故作惊讶,话语里带着江南口音,往里头走。
叶岑潇跟在她身后,继续道:“你早就知道那个男人的存在了,他蛰伏着,可以在关键时刻咬你一口。但你随心所欲,平素根本不在乎道德伦理,所以你定然是马上要做什么计划,而这个计划怕他搅乱你的事,因而怕夜长梦多,想早点处理掉。”
陈霜凌猛然回头,撞在叶岑潇下巴上。
她咯咯笑,微动的头发像夜晚小舟划入湖泊泛起的涟漪一般柔顺:“真懂我啊,叶岑潇,要不是打不过你,我一定现在就杀了你。”
“正是因为笃定你不敢杀我,所以我才会说这些。”
又一次陷入寂静。
“哈哈哈哈哈哈……”陈霜凌又开始笑起来。
伴随着的,还有叶岑潇响起的冷淡声音:“你这几日常常出入那些秦楼楚馆,是为了在这种乱地,解决掉他。”
“这些是红绫告诉你的吧?”陈霜凌指尖拂过耳侧的头发,眼神幽幽地越过叶岑潇,像一柄淬了毒的剑,刺向红绫和云舒。
“但我没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