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至深,血清素下降。
女人提到那个被吃掉的儿子,怅怅然:“你是不是觉得失去儿女很悲哀?”
女人向着顶高的窗口处看了看,只是现在月光已经透不过来多少了。
“你自小没了双亲,应该能明白失去的感觉。”
她大抵是想让陈霜凌感同身受一下,可对方还真没什么想法,父母的模样早已模糊在京城的风云中,而她生来薄凉。
二人隔栏而坐,女人明白很少有个知心人,她也想说说话了。
“陈霜凌,你也认得我的女儿,她叫秦时安。”
秦时安。
陈霜凌眉头一蹙:“时安似乎是自尽?”
“不。”女人突然隔着监牢将陈霜凌的手臂扯来。□□挤过栏杆,磨破了皮,连带出一道血痕。
“她不是自杀的,她是被人逼死的,是段绪年。”
她的语气平淡,眼眸里流露出的疯狂却难以令人忽视。陈霜凌不知道这个地方究竟磨平了她多少棱角,但明白一定没有磨平她的恨意。
这个女人,是秦夫人。丈夫原本是个小官,家里还算富裕,奈何不思进取,给不了秦时安入京城女子学堂的资格。
秦夫人很不平,于是靠着一己之力,居然让女儿够着了个名额。
但还没有几年,秦时安就被害了,秦夫人复仇出了差池,连带着一家人都遭牢狱之灾。
陈霜凌喉头发紧:“如果我说,不仅仅是段绪年呢?”
“什么意思?”秦夫人愣了一下,随后烦躁地扯扯头发,转向陈霜凌,双眼通红。
“什么意思?”秦夫人愣了一下,随后烦躁地扯扯头发,转向陈霜凌,双眼通红。
“沈知荇。”
*
陈霜凌被判定为合理的防卫,关了三日就被放出来了。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大理寺丞的帮助,毕竟他的宝贝女儿可是答应了陈霜凌一个小小的请求。
顺带压了把沈夫人,听说她被沈老爷禁了足,沈知清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替母亲求情一边给陈霜凌送礼赔罪。
昨夜下过雪,今早天气不错,陈霜凌没打算回沈府,而是转向先前的别院。眼神刚一瞥,便瞧见熟人。
“叶姑娘,巧遇。”
叶岑潇挽着把剑,抱臂倚在别苑门口,见人来了,率先回身进去。
屋子里檀香袅袅,似乎是特意为某人点上的。细细的烟丝缠绵地攀着山水画屏风,叶岑潇随手拂开,檀香又马上溢散。她撩袍落座:“上回你在沈府里头做的事情,影响不大好。目前你身份特殊,该注意着些。”
陈霜凌淡笑,斟了杯茶,叶岑潇见状顺手要拿,陈霜凌玉腕一转,自顾自将茶抿了:“是吗?可我什么时候守过规矩。”
叶岑潇:“……”
她还摇摇头,故作唏嘘:“啧,大不了一起去死。”
叶岑潇:“…………”
您自个儿看看那是好事吗?
陈霜凌酌完那一杯,忽然起身撑桌,望向叶岑潇:“你觉得这是谁干的?”
叶岑潇见此,也直起身,身高压过陈霜凌,把人逼得退后两步。
陈霜凌不争谁更高这件事,转头望向窗外:“肯定是沈知荇。”
“沈知荇?那位妾室的庶出二姑娘?她看上去没那么蠢,会做出往府里塞人栽赃陷害这档子事。再说了……”叶岑潇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平日里带着威压的脸上跃出几分尴尬,声音低了低:“你素来爱去这秦楼楚馆窑子勾栏。”
“嗯哼。”陈霜凌将窗棂推开,阳光如潮水般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晃得红色耳坠都映射出稀碎的光:
“气氛到这了,不是也得是。”她回头,瑰艳的侧脸被光圈描绘一层淡淡的轮廓:“还有,别忘了我第一次是如何进的。”
叶岑潇不太平和地从回忆里抽调出这一部分。
当年陈霜凌刚到自己身边不久,还是个挺纯良的小姑娘,被她以“普通的人情往来”骗去。到了门口,才发现是这样不可言说的地方,扒拉着马车死活不愿下来,最后还是她把自己手上的配剑别在腰间,腾出手一扯,将人卷进怀里,半搂半抱着拖进去。
最后颇得楼里姑娘们欢喜。
确实是人情往来,就是不大普通罢了。
别苑处歇了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总有嗡鸣声在脑中闹着。不过好在这几年来,陈霜凌早习以为常。
天还未亮,她意识清醒了,只是还不愿起身,于是睁眼看太阳升起,破晓色光一点一点从窗底透上来,铺在被褥上,直到褥子被初旭割裂出深深浅浅的阴影,她才动了动,慢慢从被窝里爬起来。
忽然不想捣腾自己,就垮着件里衣,随手抓了抓头发,推开门沐浴阳光。
“呼啦啦——”
她眼前飞舞过一阵青绿,风尘撩开披散着的长发,她下意识阖上眼眸,待这阵过去,懒懒掀起眼皮,刚想讽刺两句,便见竹叶漫天,纷纷扬扬,仿佛整个世界就是由竹染作底色。
而世界中心,叶岑潇利落地挽了个剑花,随后如水般顺滑地将剑收进剑鞘。
她淡漠抬头,朝陈霜凌走来。
在黎明之下。
“醒了?”
陈霜凌呵呵娇笑两声:“您练一次剑,满院翠竹舍命证道。”
随后一叶竹飘进她的嘴里。
陈霜凌:……
她衔着那一舟青色,发丝凌乱,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岑潇。
叶岑潇无视她的话,指尖触碰到对方红唇,挑出叶子:“上巳节快到了。”
陈霜凌讶异:“冬天过了?”
又了然似的惆怅道:“怪不得您近来对奴家如此贴心,我道是铁树开花,怜香惜玉,原来是又叫奴家利用上巳节活动,让这张脸为您勾揽大人物。罢了,是我自作多情。”
分明是哀怨的语气,可眼波里却流转着戏谑。
叶岑潇没好气地给她后脑来了一下,让她本就不整齐的乌发更加杂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