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消融,和风款款,陈霜凌与几位世家女子受邀入游船赏景,一路风光无限好。
左岸山林郁郁葱葱,山涧搭了架栈道,木质栈道不太牢固,摇摇晃晃地攀着山,攀着山下人的命脉。
右侧是京城的红墙黛瓦,岸边种了些柳树,眼下时节正正好,碧波荡漾中也流转着柳色青青,岸边拴着仅容几人乘坐的小舟,摇摇晃晃,恰好能坐小舟上左山。
陈霜凌随手拉了把椅子,右腿搭在坐腿上,一歪头,嚯,段绪年恰巧坐在她旁边,鬼鬼祟祟地从袖口掏什么东西。
“你想害我吗?”陈霜凌懒洋洋掀起眼皮,对段绪年嗤笑一声。
段绪年神色莫名地向她蔑了一眼,又直了直身,上下地打量,像是无声把她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风轻轻拂过,陈霜凌惬意地喟叹,刚打算开口说这次不想跟她计较,耳尖却轻轻一动,好像是一股狠厉得不寻常的风刃将空间撕开。
她飞快站起身,神情严肃,只见一抹金属光泽在她眼前闪了闪,却没有向她刺来。
陈霜凌面色一沉,狠推了把段绪年,船底发出人磕在木板上的碰撞声。段绪年避开这一寸夺人性命的短刀,陈霜凌左臂却被割出长长的血痕。
□□上的疼痛瞬间侵袭她的大脑,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脚下一空,视线颠倒,心“咚咚”跳。这纷乱的一刻,陈霜凌却觉得安静极了,只能听见自己每个动作发生的衣料摩擦声。意识暂留的前一秒,入眼的是一片蓝天,随后凉意与水掠进鼻腔。沉入湖中。
人们慌忙推搡着,一来一往间,粉色衣服的不慎摔倒随后绊倒另外一名绿衣服,绿衣服女子躲闪不及仓皇间碰掉一只花瓶,花瓶碎裂的瓷片又扎入蓝衣服女子脚踝。
碎裂声与呼痛声再一次将人们的恐惧激发,平日端庄的姑娘们此刻如同大杂烩,吵吵嚷嚷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于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好像……
有人掉下去了。
*
段绪年是被水浪拍沙岸的声音吵醒的。
光亮刺目,她有些睁不开眼,好容易缓了缓,还没力气坐起身,一股海风的清新味道心旷神怡,好像还有几声鸥鹭清啼。
环视了一周,天气极好,透白的海水裹上沙滩,海鸟叫声悠远,当视线转到不远处的沙滩时,她顿住了。
红色身影风姿卓越,正拾着沙滩上什么东西。明朗蓝天与温暖光辉下,她还穿着被水浸泡的湿溻溻的红裙,像是无法被光照一般。
貌似知道她醒了,歪歪头将手中的东西沥过水,便起身走来,笑容明艳优雅,随着潮起潮浪的鸣声而赴。
“我怎么会在这?”一开口,段绪年嗓子痛得厉害,险些又厥过去。
“我们从船上掉下来,漂流来的。”陈霜凌见段绪年难受得快抽搐,也不上前看看,站在她身前看戏似的笑语晏晏。
“跟你漂流在一处可真晦气。”段绪年勉强撑起身子,恶狠狠道。
陈霜凌不怒反笑:“我可是为了救你才掉下来,现在倒是嫌我晦气了?狼心狗肺的。”
“你说谁狼……”段绪年话说一半,又默了默,最后别扭问:“伤怎么样了?我可不是关心你啊。我是怕你死了,我出不去怎么办?”风一吹,好像要把声音拂散。
陈霜凌装作无奈一摊手:“出不去就一起死在这呗,怎么?跟我一个大美人死在一起,你还不乐意?”
段绪年:“呵,美人的前提得是个人吧?不过看你状态比我还好,想必没出什么事。”
“嘶……”陈霜凌抽了口冷气。
“怎么了又?”
“伤口被你气裂了。”
“……”
“诶?你拿什么包扎的?”段绪年瞥到陈霜凌身上潦草的浅色布料,又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袖管。
“撕拉——”一声,整个袖管都裂开了。
“还能是什么,你的衣袖。”陈霜凌摸摸鼻子。
段绪年:……
她撇撇嘴,好像有点无语,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在衣裳里寻找。
“在找什么?”
“纸折的星星。”
“……纸折的?早就被泡没了。”
段绪年缓缓停下动作,坐在燃起的篝火旁,理过乱糟糟的头发以后,啃着陈霜凌捞上来的河鲜: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跟你共赴黄泉。”
“嘁,谢谢。”段绪年瞪她。
“别客气。叶岑潇会来救人的,以后你别找我麻烦。”陈霜凌吹了吹烤鱼,火光跳跃在她乌黑泛紫的瞳仁里,亮晶晶的。
段绪年跳起来,忙着辩解:“这一场不是我组织的!我就好好过个生辰,谁知道会发生这档子破事啊?”
“嗯哼~”陈霜凌无所谓似的哼唧一声,却道:“你的海棠发钗落了,改日替你择新的。”
段绪年闻言,又蹲坐在滩上,听潮起潮落,良久才开口:“我以前对你那么差。”
“但我今天心情好,这些事儿以后再跟你算账。”
陈霜凌左臂受伤,大部分时间还得靠段绪年照顾,再加上被水泡这么久,不至于让整只手都废了,但肯定会留下后遗症。
“不用太担心,过不了多久,叶岑潇会来找我们的。”
“你就那么确定?”
……
迟迟没有答话。
段绪年不解地往身侧一瞥,陈霜凌半阖眼眸,身形摇摇欲坠。
“喂,你可别死了啊!”段绪年一惊,索性搂住陈霜凌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少女微弱的呼吸拂过段绪年的脸庞,睫羽轻微颤动。
段绪年不懂如何照顾人,又撕下另一边袖口给人换了绷带,就这么让她睡,白日里将她靠在石头上,自己找些东西吃,夜晚就互相倚着。
陈霜凌也偶尔有清醒的时候,那会儿就靠着段绪年做的食物饱腹,后又沉沉睡去。
每当夜色沉浸万物,吞噬声响,周围只有时不时的浪声起伏时,段绪年就随手拾来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圈圈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