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江州新任的镇守使凌天石到任。
坊间闲话他是“年轻得不像话的美男子”。
他上任途中即引来了数万百姓的围堵瞻仰。
跟他的相貌同样名声在外的,是他的功绩。
据悉凌天石在战场上屡获战功,曾是北方军的中坚力量。
如今他接管江州,到任第一件事,便准备重启胥门的案子。
胥门的悬案在坊间也称为冤案。
合字号上的人家,大多不服前朝的定案,也不服新政权的推诿态。
爹爹在世时人缘甚广,他一朝入狱,整个江州都在为他鸣冤。
然而,事发新旧权力交替,爹爹撞在这个刀口上。
最终,还是被草率的定案为“里通外敌,监守自盗”的主犯,冤死大牢。
胥门虽败,声名未灭。
如今新政确立不久,前朝的余威尚在。
不管是借胥门案敲山震虎,威慑江州的民间势力;
还是借此立威立德,拉拢地方民间势力,重启胥门案,都是一步好棋。
凌天石行事果决,当即在各省市郡县布控了众多耳目。
不久,坊间传来了消息:
——案发前后出逃的薛梵东曾在陵州出没。
秦焉心事重重多日,今日架不住我缠问,终于吐露了原委。
原来是凌天石想让他前往陵州协同办案。
说白了,官家就是想利用胥邵两门交好的关系,将薛梵东引出来伏法。
秦焉表述时始终低眉敛目,待到他终于抬眼看我。
我尽量表现得坦然,手语对他表述:
「你当去则去,不管谁伏法,只要没冤着他,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秦焉盯住我的手势,眸光跃动,摩挲我的肩头:
“我以为,你并不想他伏法,毕竟他做了你十载保镖,我知道你信赖他。”
“你们,甚而同室而寝……虽然你曾解释过……”
“但我……但我……”
秦焉话已至此,苦涩回旋舌尖。
我虽疼惜他的困惑,但抑制不住想到了别处。
我脑海中有身影架我在他肩头上,在庭院旋转的画面。
鼻腔冲入一股酸楚,刺痛得我眼眶模糊。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放着大好前程不争,甘之若素的守护一个黄口小儿。
一晃十载,春来冬去。
薛梵东,他亦兄亦父,是我最最依赖的人,独独不似情人。
爹爹待他宛若亲生,他怎么能背叛?
他在胥门的前景大好,最有希望被选中承接衣钵……
于情于理,他不该当背叛。
要真相大白天下,必须有人穿针引线。
我鼓动秦焉动身前去陵州。
这是胥门、爹爹、乃至薛梵东沉冤昭雪的机会。
堂堂胥门怎么会监守自盗,暗中劫自己押的红货?
况且那一镖红货是献给朝廷的贡物。
贡物到底是什么,我至今不知道。
但我知道在我爹爹心里,再贵重的东西,都抵不过胥门声誉和一门老小。
他不可能贪那一份夺命财。
那天晚上,秦焉揽我入怀,细细摩挲我的背部。
他迟迟不肯睡去,我知他心思深重。
但因我口舌不便,我们失却了寻常伴侣相拥轻语的可能性。
他摩挲我,我亦摩挲他。
肌肤体温交换,气息气味融合。
我想告诉他:你不必彷徨,你就是唯一。
可是我不能。
等到我枕着他胳膊,渐渐呼吸规律。
他以为我睡了,我听到他叹息:
“哎……你一直记挂着他是吗……你忘却不了是吗……”
他那么隐忍……
他那么伤感……
暗夜中,我潸然泪下。
是为他,也是为胥门上下。
是啊,的确。
我一直记挂。我从未忘却。
一场变故袭来,爹爹含冤而去。
薛梵东却在案发前后提前逃匿。
我想知道,真相几何?
我的心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留在过去,一半留在未来。
独独没有留给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