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胎动。
我困在这里,无人知晓。
不管是秦焉,还是凌天石,想要获知我的下落,都难于登天。
算日子离我生产不远了。
每日一个时辰放风,天井见光有望,出逃却无望。
我饿极了,除了那两个饽饽,天井栽种的草根块茎我都洗净了吃下去。
胥月溪发现天井的植被减少了,竟叫人割了所有植被。
还挖出块茎,当着我的面丢进炉灶烧了。
每每她出现在院子里,一双羊眼总是四下搜罗,唯恐被我占了丝毫便宜。
胥月溪小时候就心眼多如牛毛。
爹爹给我买了什么、用了什么、赏了什么,凡她看见都记在心头。
一转头就让二娘到爹爹跟前为她索要一模一样的。
因着这一份“一模一样”营造出了“只是想要父亲关注”的可怜相。
再加二娘的巧舌如簧,每每胥月溪都能如愿以偿。
二房这对母女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弱势时懂得伏低做小,强势时狠烈到斩草除根。
我虚弱得整日卧倒在枯草铺就的地上,觉得自己怕是等不到后嗣落地了。
胥月溪嘴角带笑,眼神诡谲的样子时不时出现在眼前。
恍恍惚惚之中,我仿佛听到丧歌。
八月十五,月圆。
我身子弱得无法动弹。
夜半时分,耳畔突然响起风声。
那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势。
天雷阵阵,闪电如炽。
突然,一道金光劈天而下。
烈焰噼啪作响。
天窗外可见火光冲天。
外面的宗族子弟鬼哭狼嚎。
风火肆虐,像呜咽,像讨伐,像震怒。
我猜……是他来了。
恰在这时,胎儿发动了。
我腹痛难忍,犹如斧锯腰斩。
莞尔,我在剧痛中通了灵窍,发觉自己颠倒了顺序。
或许,并非是他先找到了我,胎儿才不合宜的发动。
而是胎儿先发动,他才借此寻得了我的踪迹。
……冥冥中,我有七分确信。
如此,他能凭生门开启,找着我的下落。
那我此刻动一动心念,他会不会感应到呢?
我虚弱的蠕动嘴唇,没有一星半点的声音,但心念已出:
——别开杀戒,留着你的功德身吧。你不属于这里,人间不值得。
风动渐渐止息,火焰也渐渐熄灭。
不知是他的怒气平息了,还是一切都一炬成灰了。
我还在心间念叨着。
不希望孩子落地时,背上人命的业债。
忽地,偏殿门破。
月溪睁着一双惊恐露白的羊眼,尖嚎着一边遗尿,一边逃窜而去。
接着,“咣当”一声巨响,关押我的牢门开了。
刹那间,我的身子轻盈,似乎被小心托起。
继而云游四海,天地翱翔。
不知过了多久,阵阵啼哭吵得我无法安睡。
我困顿得睁不开眼睛,但啼哭又闹得我睡不过去。
睁开眼来,我看到了秦焉的脸。
他的目光心无旁骛,温暖得如佛光照拂。
我怕自己是在做梦,摸了摸身下,枯草变作了床榻;
摸了摸他的脸,青须印作证,他实实在在,并非一个梦境。
身旁的啼哭刺耳,我转头看了看身旁。
嚯,好家伙!
手足踢天,哭嚎有力。
这是我儿了罢!
我振奋不已,还未及将婴孩看仔细……
秦焉将我揽入怀中,哽咽的说:
“可算你命大,再发作晚些,只怕没得活了。”
满月出生的孩子,秦焉为其取名:秦时月。
我挣脱开秦焉的怀抱,好奇的掀开襁褓……
嚯!
好一个铿锵龙女,精气神俱足。
秦焉眉梢带笑,喃喃道:
“从此,地府之门,因她从生门而来,闭合了。”
是啊,天门闭合,唯有生门闯出一线生机。
秦焉与我,喜得贵女。
秦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