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胤下了马车,大步流星朝府内走去。
候在门口的李明德迎上来,“殿下。”
赵承胤步履不停,眉眼间蕴着雀跃,声音带出三分迫切,“孤收到信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沈良媛可安好?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明德的脸上划过一道哀色,他沉声道:“恭喜殿下,是个男孩。”
“好!”
赵承胤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并未察觉李明德的异样。
“殿下……”
李明德欲言又止。
赵承胤并未听见,脚下生风,将李明德远远落在后面。
进到院子,赵承胤猛然刹住脚步。
他心跳骤停一拍,眼前阵阵发黑,如玉的脸庞逐渐透明。
“那是什么?”
赵承胤的声音轻飘而破碎,隐隐带着恐慌。
满院的白幡随风舞动,一口巨大的黑棺摆在厅堂,正对着他。
李明德追上来,泪流满面,“殿下,三日前沈良媛生下孩子,难产而亡,殿下节哀啊!”
赵承胤僵在原地,整个世界霎那变为黑白,只余耳边呜呜的哭声和眼前黑色的棺椁。
许久,他抬起腿,脚下发软似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迈进厅堂。
赵承胤手扶棺椁,垂头看去。
沈幼梨静静躺在里面,眼眸紧闭,除了脸色苍白得吓人,与往日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赵承胤的手指死死扣进棺椁,一滴清泪落在沈幼梨的脸上。
太子妃抱着个襁褓走了进来,泪眼婆娑道:“殿下您回来了,妹妹她……”
赵承胤充耳未闻,轻抚沈幼梨的面颊,眸中满是深情厚谊,像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一样。
太子妃眼底划过一丝阴鸷,用手掐了掐襁褓中的婴儿。
熟睡的婴儿哭着醒来。
赵承胤循声望来,太子妃忙举起手中襁褓呜咽着说道:“殿下,这是妹妹留下的孩子,妹妹临死前将他托付给臣妾,让臣妾抚养他长大。”
赵承胤接过孩子,仔细打量,轻轻用手描绘他的眉眼。
这孩子长得像极了沈幼梨,赵承胤心中酸涩。
“她临去之前可有给孤留下话?”
“妹妹身子虚弱,只来得及将孩子托付给臣妾,并未给殿下留下只言片语。”
太子妃掀开眼帘,暗暗观察赵承胤的神色。
赵承胤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她身子之前好好的,怎么会难产了?”
“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妹妹年幼,身子又娇弱,才没挺过来。”
太子妃潸然泪下,又郑重神色道:“殿下放心,妹妹的孩子,臣妾一定视如己出。”
说着伸出手来,要将孩子抱过去。
已经被赵承胤哄好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赵承胤猝然睁开双眼,心跳紊乱。
他起身下床,拉开房门,喉间发紧,“什么声音?孤好像听到了哭声。”
修云抱拳,“殿下,是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入住驿站,孩子哭闹不止,可是吵醒了殿下?可要属下去驱逐?”
“不用了。”
赵承胤瞧眼天空悬月,沉声道:“收拾行李,即刻回京。”
“殿下,再有两个时辰天便亮了,何不休息好再启程?”
赵承胤的声音不容置疑,“你同孤即刻回京,其他人按部就班即可。”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朝晖殿。
沈幼梨午睡起来,摸摸肚子,语气娇憨,“春喜,我肚子里这位小祖宗又馋了,快去膳房端些点心来。”
“小主又拿小主子当借口,明明是自己嘴馋了,还诬赖小主子。”
春喜嗔她一眼,转身出去。
沈幼梨摸着肚子醋道:“你还没出来,春喜的心已经偏到你那里去了呢。”
春喜说归说,办事非常伶俐,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
她将点心和甜羹摆好,沈幼梨一瞧,都是自己爱吃的,立时眉开眼笑。
沈幼梨吃了两块点心,正小口抿着阿胶银耳莲子羹,惬意的神色陡然僵住。
“春、春喜,我怎么感觉下面湿漉漉的?”
春喜蓦地垂头盯向她的裙摆,“小淳子!快去府医院说一声,小主可能要生了!”
……
齐府医带着接生嬷嬷和医婆来得很快,替沈幼梨检查过后舒了口气,“小主羊水破了,比预计的产期提前了三天,此时宫口刚开,还要等一段时间。”
随即,他有条不紊安排生产事宜,春喜将沈幼梨扶到产房。
阵痛传来,沈幼梨低低喘息,春喜替她擦拭脸上汗水。
其中一位容长脸的孙嬷嬷笑道:“小主,随着阵痛调整呼吸,这样会好受些。”
另一位圆脸和善的李嬷嬷也笑:“小主尽管放心,老奴接生过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
“有劳两位嬷嬷了。”
齐府医带着医婆进来,温声道:“小主,一切安排妥当。小主生产时下官就在屋外守着,许医婆会在里面照看。”
沈幼梨颔首,“多谢。”
金色的余晖散尽,一轮弯月悄然爬上树梢。
产房的门被关上,沈幼梨的痛呼声不时传来。
“小主用力啊!”
沈幼梨鬓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双手死死抓住被褥,听从嬷嬷的引导使劲儿。
春喜帮不上忙,一脸焦急,只能不时帮沈幼梨擦擦汗水。
“看见头了!”
孙嬷嬷欣喜道,托住沈幼梨的腰,“小主用力!”
“啊——”
沈幼梨咬紧牙关,痛叫一声。
春喜眼泪掉了下来,恨不得替她受这份疼痛。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黑色的影子一掠而过,犹如离弦的箭般穿过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