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苏谨本能地抬头。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人回应。
号舍檐下的莹莹灯光投射在地上,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纸团,就在苏谨号舍前三尺远的距离。
苏谨抬头朝对面看去,只见对面那位考生抬手撑着额头,看不真切脸上的表情,像打瞌睡,又像是冥思苦想。
这时,隔壁有人轻咳了一声。
苏谨心里警铃大作。
糟糕!有人作弊。
你作弊就作弊,可别殃及池鱼。
这纸团好死不死地弹射在自已面前,这问题可大了。
若监考官发现了,那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怎么办?苏谨心急如焚。
每隔一刻钟就有监考官走过来巡逻,或许这时候已经有一双眼睛看过来了。
苏谨心底天人交战,如果这时候叫来监考官,那一个个官吏紧绷着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没有把握监考官会听他解释。
他往前倾了倾身,向斜对面的真景修看去,只见真景修正对他打手势,意思是让他把纸团踢走。
号舍下灯火通明,真景修也看到了那纸团。
若把纸团踢走,伸长腿也能够得着,可万一这时候恰好来了巡逻的监考官怎么办?
必须要让它消失无踪,不然真的要惹祸上身,被认定为作弊,那是要被逐出贡院,终身不得再参加科考的。
苏谨一回头就瞥见炉子旁的火钳,此时炉子上还温着一壶茶。
苏谨侧耳听了听,确定外面没有监考官的脚步声。
他起身迅速拿起火钳,蹲下身伸直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纸团放进炉子里。
见炉子里的炭火已经熄灭,苏谨把纸团放在一块没燃透的木块上猛吹了起来。
就在纸团燃起的时候,外面有监考官过来巡逻。
见苏谨正蹲在炉子前,监考官停下脚步看着苏谨:“你在干什么?”
苏谨看了一眼炉子里烧了一半的纸团心跳如鼓,他强行使自已的语调平静,“茶凉了,热一热。”
隔壁号舍的人都竖起耳朵倾听苏谨这边的动静。
真景修暗暗地替苏谨捏了一把汗,直到监考官继续向前去,真景修才缩回脖子把心放肚子里。
看着纸团全都化成灰烬,苏谨还用火钳在炉子里捣了一下,使燃烧后的纸团完全不留一丝痕迹。
眼看明日午后就是收考卷的时辰,苏谨归心似箭。
题全都答完,策论写得也很完美,一连几日都没洗澡洗头,身上的味自已都快受不了。
检查完所有的考卷,苏谨小心翼翼地把考卷全都收起来用一件衣服包起放在床下的食盒上。
不是他小心眼,是他感觉在贡院里的最后一夜不太平。
阿姐叮嘱他的话言犹在耳,为了预防有人勾结监考官偷换试卷,谨慎总是没坏处的。
凭空出现的纸团,他推测应该是他附近号舍的人写给某一考生的,不知是力度不够,还是用力过猛才把纸团弹射到了他面前,不得而知。
对面号舍的人看着他的一番骚操作瞪大了眼。
收拾好后,苏谨自顾自地铺开被褥睡觉。
真景修也提前完成了答题,见苏谨号舍里的烛火熄灭,他把桌上的试卷收起放去铺好的床榻上。
整理好被褥,脱下外袍把试卷盖上,这才安心睡下。
从前被换考卷的事屡见不鲜,今年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科考,不是他信不过新皇,而是他信不过贡院里的官吏。
蔺相之做题的速度明显不如苏谨和真景修。
他策论早已经写好,还有对子没写完。
这会儿正冥思苦想。
这时辰,正在做题的不止他一人。
夜幕下,监考官巡逻一遍后打着哈欠去换值夜的官吏。
直到丑时三刻,蔺相之才写好最后一道题。
到目前为止,只有几个考生身体扛不住提前退出了考场,还没有抓到一例作弊的。
寅时一刻,还没做完试卷的考生也睡下了。
夜风吹过,吹得号舍檐下的八角灯笼左右摇摆。
不知从哪里飞来几只飞蛾,围绕在灯笼上方飞舞。
夜幕下,从当值的屋里出来两个监考官,一胖一瘦。
其中胖的监考官对另一个说:“这时候考生都累极了,你去歇着,我前去巡逻一趟就好。”
另一位监考官打了一个哈欠,压低声音道:“这不好吧,这是最后一晚了,若出了事,咱们都脱不了干系。”
“没问题,我都监考过好几次了,最后一晚,不会有什么事的。”
瘦个子原本就困极了,被他这么一说就开始动摇。
他叮嘱道:“查仔细点,可别让他们趁着夜色传递答题。”
见同僚转身进了当值的屋子,那人下意识地捏了捏宽袖,然后快步朝前走去。
当他走到最末尾的一间号舍前,他轻轻地叩了叩木板。
号舍里的考生听到响声,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监考官左右看了一眼,从衣袖里拿出一卷东西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快连夜抄好,天亮之前抄完就烧了。”
考生不敢说话,只连连点头。
他以为自已的计划天衣无缝,就在他转身之际,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别动!”
耳边传来低吼声,随即手臂被人紧紧钳住。
屋里的书生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得手一抖,“啪”的一声,试卷从手里滑落。
“大人,我,我没有,是他……。”书生磕磕巴巴地解释。
还不等他把话说说完,只觉后脖子一紧,身子被人凌空拎了起来。
灯光映在来人身上,黑底红边的劲装,腰佩长剑,这是锦衣卫的装扮。
监考官大惊失色,腿一软就往地上蹲去。
夜幕下,两个人影把人往肩头一扛,转瞬就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