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紫金宫。珠帘声脆,人影绰绰,御园中鱼贯出入着几对俸食的婢女和侍奉的守卫,再者,便是阖宫正襟危坐不发一语的皇室宗亲。他们望着北位的齐王,这天子一凝眉,众人手拿的筷子都得小心翼翼收回来。
只见菜过了三道,齐王食之无味地又抬起眼瞥了两眼左右手边各空出的一个位子,明着咽了一口怒气。
元贵妃是个会眼色的人,连忙赔笑着传下一道佳肴,亲手剥了只珍鲜酥虾,递到了齐王的嘴边。
可他也只是悻悻无趣地推开她的手,眼含愠色地嘲道:“这两个逆子。平日老六爱胡闹也就罢了,老三一向稳重,今日群臣都在这,他却连个脸面都见不着!”
元贵妃听这话,原心里是有些不忿的,默不作声地从齐王碗里夹回那只椒盐虾,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才附和道:“近日恩儿勤于政务,身体疲乏了,少不得动作迟缓些。再说吧……老三这孩子,成婚没两日,想多甜蜜一会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阵阴风吹的是谁,齐王倒是一耳就听出来了。
就在此时,陈天恩抱着两坛子杏花酒就从园子远处疾步走来,替几个宗亲将酒一溜儿倒了过去,而后才春风得意地坐下。
“像话吗?”
齐王浅浅回忆了一番这几日在宏正堂听太师太傅们的评价,都说陈天恩大器晚成,那时他也以为是什么稀罕事,现在看来,权当是白高兴一场。
想到这,齐王的胡须都吹得飞起来。
“你三皇兄呢?”
元贵妃忙将话柄岔开。
“见了,他就在兴庆门楼上,不知道等谁呢。”
春来时,天色昏黄的时间越长了。陈重桓大约是从天青色般亮堂的时候等到如今霞色也淡,早就失去了耐心,可是他还是眼巴巴地站在那城楼顶上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盯着城楼下的驰道。
内侍官自然是知晓他在等三皇妃,他虽一言不发,可脸上那冰冷的神情都快冻出渣子来了。
新婚燕尔第一夜,他的三殿下便独守空房。如今宫宴,阖宫上下都等着瞧瞧新嫁娘,她却不顾殿下的面子,放了他好大一个鸽子。
陈重桓现在若赴宴,他倒也不是怕旁人的闲言碎语,烦的是那总瞧不起他的元贵妃又要说三道四,闹得他想提刀杀人的心都有。
内侍官悄悄抬了一眼,只见陈重桓望着远处的眼神逐渐涣散,恐怕已经等的都陷入深思了。
正巧,驰道的尽端那道大门下缓缓驶来一辆精致的马车,车头前挂着玉衡宫的两串金风铃,内侍的神情终于一亮,轻轻碰了一下陈重桓的肩头说:“三殿下,皇子妃回来了。”
陈重桓的面色稍虽有缓和,只不过见了他心心念念的新娘,眉头反而凝重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下城楼。
原本以为,他应当要有很多话要问她,或者质问,或者羞辱。可是当叶千秋好端端站在他面前,他却半个字也没向她提,只是沉默了须臾,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番,面无表情地朝她伸出了手。
三皇子这副消沉的面孔,倒是让叶千秋身旁的婢女也为之倒吸一口冷气。
眼见着他们两人携手走远,停在原地的内侍公公才略有些生气地问婢女道:“从镇北王府到兴庆门那么点路你们走了整整两三个时辰,也不当心点自己的脑袋!”
婢女无奈地回答:“这三皇妃有马车不坐,偏自己去绕了郊外十多里山路,谁也劝不住。”
旁的人或许不知,但他们两个在玉衡宫服侍了多年,对陈重桓的性子十分了解。当他总是一脸平静的时候,内心往往已经波涛汹涌了。
果不其然,陈重桓前脚刚踏进园里,后脚元贵妃便跟着阴阳怪气道:“本宫还以为,今日见不着老三的美娇娘了呢!”
叶千秋寻声往北边御亭里卖弄钗环的贵人望了一眼,她有珠光宝气的富态,却全然没有主理六宫的雍容气度,那惯尖酸刻薄的性格,十几年一点没变。
齐国的太后德治天下,为了安抚忠臣,也为了替君王笼络人心,故而常将抚宁勋贵的幼子放到身边教养。她也算长在宫中,幼年的时候常伴在太后身侧,少不得领教过几回元贵妃的脾气。
而元贵妃为了掣肘陈重桓,对他的婚事是百般搅扰,将抚宁的贵女都排算了个遍,唯独没想过太尉府的独女,竟然会看上他一个没娘的皇子。
想到这,元贵妃又若有所思地看向位列众臣之首的叶哑,他倒充耳不闻似的低头嗅着茶香。
“众宗亲等候多时,三皇妃却如此怠慢,实在有失皇家仪态。”
元贵妃是轻易不饶人的主儿,见陈重桓二人不说话,叶哑又对她置之不理,显然是不得痛快。
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了叶千秋,她正拎着裙摆,将要入座。垂着眼眸听完元贵妃矛头笔直的那句话,很是顺气得朝着众人微微一福:“臣妇来迟,臣妇有错。”
她今日低眉顺目的样子,倒是为了陆战而和陈重桓争强好胜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陈重桓本意是收敛锋芒,得过且过的,因为与狼共舞久了,已经对这些针尖麦芒没有知觉了。更何况,他的心刀枪不入,与大业无关之人,无非是逞点口舌之快,他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
可今天不一样。
见叶千秋那般受噎的样子,他就不开心。
“母妃真是偏心,儿臣同六弟一道去了王府探望挚友,回来的时辰不差上下,怎么六弟是用功至深,而儿臣就是有失仪态了呢?”
这厢陈天恩捻着酒杯的手指忽然一顿,他看向陈重桓,脸上露出一丝意外。
明明是叶千秋独自与他去了王府,许多人都可以作证。他是那样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居然会在当众面前不拆穿她,还维护起她来。
陈天恩与叶千秋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大部分关于她的事都是从陆战嘴里听来的。
这姑娘骄纵、傲慢,他对她不能说得上有很深厚的交情。但大抵是念及年少时的一点情分,又抑或是实在看不下去元贵妃咄咄逼人的样子,他也忍不住起身,朝众臣一拜,再转身同高座之上的君王俯首说:
“三皇兄与儿臣同镇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