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一起长大,今日确实是三皇兄陪着儿臣去探望了镇北王,因为皇嫂是亲眷,便一道同行。只因为儿臣偏要在返程的路上去讨抚宁最好的杏酒来呈给各位恩师、叔伯,这才耽搁了许多时辰。”
陈天恩扭头望了一眼僵直着身子的陈重桓,朝他轻笑,再报:“至于三皇兄,他也是怕儿臣受罚,这才停在兴庆门城楼上等臣弟的吧?”
陈重桓脸色一沉,咬着牙关回答道:“正是。”
“因此连累了皇嫂,天恩要向皇嫂赔个不是。”
这场兄弟情深的戏码,在这紫金宫里可谓是破天荒,少不得有些人交头接耳,但大多是夸赞皇室手足相连,有情有义的言语。
面子还算过得去。
“既然都是一场误会,就不要再提了。”齐王很快顺着话柄令宴会继续进行下去。
唯独元贵妃的脸色又青又白的,瞪得陈天恩浑身都快烧了起来。
这场所谓的宫宴,令陈重桓与叶千秋二人如坐针毡。在宴席散去以后,叶千秋特意回首瞧了一眼默默跟在身后的那个男人,因为她愈发感觉到背脊被人盯得直发凉。
但他仍未发出质问,只是让叶千秋先回玉衡宫等他。
他踱步在御园门前不一会,就见陈天恩托着老太傅的手从曲廊那边走来,老太傅也是个识趣的人精,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他,便自己离开了。
陈天恩知道陈重桓一定有话对他说,所以这种没趣的场合,他也仍留到了最后。
“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我。”陈重桓背过身,单刀直入问。
帮你?陈重桓心里拧了一下,想的无非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因为本殿下也总看不惯母妃爱搬弄是非的样子。
“没什么。”陈天恩故意顽皮地轻笑,就如同他刚刚在宴会上那样:“我帮的不是你,是小千。”
话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摇大摆离去。
那时陈重桓还故作高傲,仰着头看远处重檐而落的宫殿,就是不愿正眼瞧他这个弟弟,也似乎是表达了他从不愿对陈天恩低头的心思。
陈天恩一直都很清楚,他们兄弟不和,以前如此,今后也是,就算他真的有心帮他,说出来,他的好兄兄也永远不会信的。
那倒不如不说了。
而陈重桓在阴暗处那副不愿受人怜悯的可悲样子,他也一点都不想知道。
***
玉衡宫外,叶千秋站了很久。说起来,从她打道回府那一刻起,她就在想回来之后要怎么面对陈重桓,毫无疑问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随心所欲惯了,不想见他,就是不想见他。
所以她宁愿波折地去绕山路,也不愿意取大道回他身边。
这场婚事,本来就是一个荒唐的笑话。
“皇妃可知晓,本皇子在城楼之上望眼欲穿的感觉了?”陈重桓停至她身侧,脸色仍是冰冰冷冷。
她不语。
他挥退周围的内侍和婢女,只凑近她耳边说道:“我迟迟没有问你今日去王府那么久到底干了什么,是在等你自己想好解释。”
叶千秋终于侧过脸看他。
陈重桓见她的发丝被春末的晚风吹得扬起,便伸手拉她往殿内走。可是走了没两步,就发现她的腿一瘸一拐的,似乎不太利索。
再回头看她,仍是一副闷葫芦的表情。
陈重桓俯身掀起她的裙子,精致的鞋面上,小雀鸟的眼睛都被鲜血渗红了。
他脸色蓦地一变,没多说话,将她拦腰抱进了寝殿内。
“你不是想听解释吗?”
叶千秋虽平静地看着他那般细致地将自己的鞋子脱掉,为自己处理脚上的伤口,心里不禁也微微一痛。
眼前这个男人,可称之虚伪。她一早在宫里认得他的时候,他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就是装给别人看的,她很清楚这应该是一个胸有阴谋,冷酷无情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攀上叶哑这棵大树。
只不过,偶尔于她面前会露出的这种柔情,真叫她迷惘和不解。
“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我想去看山野自由的草长莺飞是什么样子,所以绕行去了郊外。”
陈重桓认真听着,指尖小心翼翼地为她的脚趾点上膏药。
“鞋子不太合脚,走的弯路又太多,所以来晚了。”
这时他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只不过阴鸷地埋头沉思了一瞬,才站起身道:“鞋子不合脚可以扔了,可我们的婚事已经是定局了。”
什么自由、什么草长莺飞、什么弯路又是什么不合,都不过是她话外之音罢了,在他的耳朵里,他听得很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很讨厌他。
“定局,从来都是你们所定之局,与我有什么干系?”她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重桓不想与她弯弯绕绕,只答:“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你喜欢谁都无所谓,只是在外人面前,你总得为了叶府几十个人的脑袋,与我做做样子吧。”
她僵住,嘴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接着说:“娶你,为名为利,你心里明白。自由么……若有一天我能得到,我一定放你离开。”
叶千秋怔怔望着他阖门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浑身发麻。
此前在太尉府,他千般万般地讨好,又是送琴又是和鸣,原来真真只是一场戏。
当他面对她一字一句地承认所有的欺骗和威胁时,她竟然有无比的失落的感受。
那么,那些昙花一现的温柔,又是做给谁看呢?
她低头轻叹,只恨自己不该有所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