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距离,白绾卿闻着香味,好像没有变得浓烈。
是因为那人没有上前靠近。
白绾卿自己都没察觉面前的车窗镜倒映出她一晃而过的窃喜。
那是白绾卿第一次对于一个男人感到不知所措。
车镜趁白绾卿愣神时悄然向所有人暴露了她的心事。
轰——窿窿——嘭——
一阵刺耳的刻划摩擦声后,整个车厢像是撞上某个庞然巨物,骤然截停。
强烈的波动让所有人前赴后继摔倒。
人压人,一时间分不头和脚。
车身晃动不止,头顶的白炽灯直接摇出残影。
白绾卿意识到不对。
地震了!
人类求生的欲望在此刻爆发,人群开始激烈地推搡,完全无视手推开的是老人还是小孩,他们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要死在地下轨道的车厢里。
第一阵波动,白绾卿坐着,躲开后方行李的攻击。
但当第二次震感袭来时,包括白绾卿在内的所有人,毫无防备双脚离地,凡胎□□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翻滚碰撞。
“小心。”
白绾卿冷不丁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周围弥散淡淡的清香,就像是冬至里青绿通透的松针,混杂新鲜的榛果的清苦味。
仿佛独自悠然漫步在清晨的森林,飘荡在碾碎空气的养分充盈,不炽热也不疏离。
是他。
很像她的周哥。
梦里,周哥就是这种味道的人。
周子虚目光下寻,白绾卿窈窕身姿落下一方墨色檀木褐棕,细腰枝粗柳眉,杏眼好比桃花艳。
身侧的竹车窗的横樑边装饰有一面镂空灯墙,赤火的红烛隔绝在玻璃层的另一边,挑灯彻夜不眠。
周子虚说,“失礼了。”
周子虚扶着白绾卿的肩带着她往侧边走。
极度紧张的情况下,白绾卿甚至忽视了对方掌心的温度。
周子虚扫了一眼身后的路,无意瞥向车窗。
虚虚实实中,周子虚看见白绾卿颊间的三点墨星,眸光骤然缩了一下。
白绾卿刚想说什么,还没等她开口。
地铁遭受到第三次重创。
这次不是地震产生的余震,而是上一次的震波震破地下水管。
翻滚的污水涌进车厢,所有人都拼了命往前跑。
撕扯不过就直接上嘴咬,实在扯不动就趴在车厢门上,试图贴近车厢穿过人群。
有人从下面爬的,也有试图从上面踩着别人肩膀逃出生天的。
白绾卿清晰听到前面女人股骨碎裂的声音,红艳的血色从女人的鞋底蔓延开。
哭喊声,咒骂声,怨恨声………
嘈杂繁重的声音充斥白绾卿的耳膜,眼前的人仿佛化身来自炼狱的恶鬼,发了疯地拉扯前面的人。
十指的指甲犹如长出片片窄面镰刀,银光投射出每个人内心的疯狂。
“别害怕。”
白绾卿蓦然闻声抬首,这声音。
周子虚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令白绾卿有些恍惚。
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周子虚也没料想情况会那么棘手,只能死死护着怀里的白绾卿避开人群走。
白绾卿怕死,反手紧紧握住横在身前强健的手臂,像只受惊的小猫蜷缩在身后男人的怀里。
她好不容易攒了好多好多钱和裙子,准备去旅行时喝酒看大海。
她也存了很多很多纸笔颜料,准备一展宏图。
白绾卿是真的不能死在这儿,她还没吃晚饭啊。
饿死鬼,阎王也会想不收吧。
饭桶吃饭可费钱了。
早知道不为省钱而不吃晚饭,她不要当个饿死鬼上路啊——
炫金的黑羽马面裙横跨白绾卿的小腿,隔着一段距离,周子虚空出一只胳膊拦在白绾卿与人群间。
此刻,他们靠在蜡烛墙边,没有情侣般的暧昧求爱,没有亲人之间的生离死别。
白绾卿想,现场所有人的眼里,只会有眼前的修罗炼狱。
想活着,就得先挡住“恶鬼们”的误伤。
白绾卿问周子虚,“你是好人吗?”
哗——
绽放红色洋桔梗犹如无烬无灭的红莲烈火,三生灼华,倾世沉醉。
周子虚握住伞柄,单手撑开红伞挡住白绾卿的视线。
没有触碰,膝上红艳的玫瑰没有温度,栩栩如生的折纸散发栀子静谧的幽香,花束尚未褪去显眼的绿节。
周围声势浩大,他们紧紧相拥。
棕色的木质长柄握在男人的手里,像一根会施法的魔法棒,惹人心烦意乱的恐慌消失不见。
抬头,白绾卿看到伞柄上的檀木刻字,手欠,指腹忍不住去探伞柄内弯道的刻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满白头。
白绾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绾卿嘴角本能地浮起一丝苦涩,喉咙发干,像是吞下一筐罗的钢针,胸口堵着一块干冰。
阖眼,白绾卿压抑眼皮的酸胀,整个人克制又孤独。
“你有心上人?”
刚有点心动,现在没了,还是她周哥最好。
末日灾难面前,白绾卿认为自己还是对死亡的恐惧更多些。
周子虚微微贴近,声音如蛊惑般抚过心尖。
“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唐僧念咒吗?
像段三儿那扒皮给她洗脑,好骗她银行卡的密码?
氧气稀薄,白绾卿有些恍惚。
水越来越深,为了降低重心,他们只能挤在变形车厢的三角空间里。
水已经淹没白绾卿的脚踝。
周子虚注意到,一把把白绾卿抱起,耳边轻声低语。
“怕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