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俸花了小半月,费心费力地教叶小泉识字,累得眼圈发黑,面容憔悴。
叶小泉不负众望,艰难地将一整本《文盲改造手册》啃了下来,勉勉强强能分辨出简单的日常文字。
经此一事,华俸算是彻底看清,叶小泉此人,压根就和时墨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她之前对叶小泉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简直是错的不能再错。
叶小泉武艺不通,大字不识。虽然长得浓眉大眼白净秀气,却连杀只鸡都不敢,见了狗就绕道走。既怕天黑又怕打雷,一到雷雨天便缠着她们三个打花牌壮胆,次次赚她们几两碎银子,气得乐盈和谢汐岚差点跟她绝交。
叶小泉的光辉事迹,和跟时墨大相径庭的处事风格,使华俸坚定认为“叶小泉与时墨相像”纯属她想多了,是她的心仍未放下时墨,因此看谁都像他。
日子就在打打闹闹中平淡流逝,转眼便到了上元节前夕。
谢汐岚和乐盈围在桌前,叽叽喳喳地商量着上元灯会的事情。华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支起脑袋瞧着店里热热闹闹的宾客,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正在她放空发呆时,乐盈咦了一声,轻轻推了推她,问道:“客栈门口立着一个少年哎。”
“立就立呗,”华俸懒洋洋地趴在柜台,兴致缺缺道,“店面开在这里,图个新鲜看一看的人也是有的。”
谢汐岚纳闷地嘀咕:“可是,那个少年没在看店面啊……”
华俸丝毫不感兴趣,揉了揉困意袭来的双眼,缓声问:“他看的是什么?”
谢汐岚和乐盈异口同声:“他在看你。”
“嗯?”
华俸莫名其妙,从臂弯中抬起脑袋,懵然望向门口,嘟囔道:“看我?我有什么好看——”
与少年目光交汇时,她剩下的话语顿时堵在口中。
不远处的秀美少年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艳丽又阴郁的笑容。
被那双黑洞洞的眼眸注视着,仿佛在被冰冷黏腻的毒舌信子轻轻舔舐,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沿着脊背蔓延至脑海,过往的回忆如同狂风巨浪,带着陈年的血腥气呼啸涌来。
华俸不能自控地剧烈喘息,好似被少年的目光缚住般,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
谢汐岚和乐盈诧异于华俸的反应,谨慎地望向几步之遥的少年。
少年直视华俸惊恐的目光,笑意愈盛,犹如散发出惑人芬芳的剧毒花蕊,在阳光下亮出惊艳夺目的姿容。
他一点点靠近,走到柜台前,微微侧头,专注地盯着脸色铁青的华俸,开口道:“花掌柜,好久不见。”
华俸垂下头,躲开他的视线,声若蚊蝇道:“牧舜一,你来这里做什么。”
乐盈不明就里,谢汐岚却闻言一愣,目光惊恐地看向牧舜一,迟疑道:“牧舜一?苍山牧府的庶子?他不是幼时就死了吗?”
牧舜一黑眸一掀,幽幽瞥了一眼惊疑不定的谢汐岚,语中含笑:“瞧这是谁,竟然是谢小姐。”
谢汐岚眉心微拧,不虞道:“你怎么会认得我?”
牧舜一盯着华俸,对谢汐岚闲闲道:“我不仅认识你,还认识你哥呢。”
“你!”谢汐岚被他懒散的语气激怒,剜了他一眼,微愠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没什么事就出去!”
牧舜一毫不在意旁人的态度,只悠然自得地舒了口气,向华俸问道:“时墨呢?”
华俸未料到他有此问,忐忑地犹豫片刻,低声道:“他不在我这里。”
“哦,是么?”
牧舜一不着痕迹地觑了一眼大堂,徐徐侧身,挡住宾客们投来此处的视线,轻笑道:“那可真是不巧。”
华俸手心满是冷汗,她看了一眼谢汐岚与乐盈,低促道:“你们先出去,我和他谈谈。”
谢汐岚不赞成地摇头,正欲反驳什么,乐盈却一眼看穿其中利害,拉过谢汐岚的手腕,冲华俸点点头,严肃道:“我们站在门外等你,你放心就是。”
见她们离开,华俸收回视线,眸色冷冽地看向牧舜一,厉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牧舜一丝毫不慌,反倒是笑得更欢,散漫道:“花掌柜,你不必对我如此疾言厉色。上次我既然饶你一命,如今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华俸不为所动,贝齿咬在粉唇上,透出一丝苍白。
牧舜一微倾身子,望进华俸的眼底,似在琢磨她的心思。
半晌,他一挑眉梢,沉声道:“牧府倒台,你可顺意?”
牧府……
华俸攥紧拳头,指尖狠狠陷进指腹里。
上辈子,她便是中了牧府的算计,才一病不起,给了时宣和楚鸢可乘之机,害她年纪轻轻便玉损香消。
生死之仇,她怎能不恨。
华俸眸光犀利地扫向牧舜一,露出一个畅意的笑容,轻声道:“牧府倒霉,我自然喜不自胜。你们可是华家的世仇,犹如我们的眼中钉、骨中刺。一朝树倒猢孙散,我光是听着,心中就极爽快,只恨不能去现场,亲眼瞧瞧呢。”
牧舜一听着,感慨地拍了拍手,愉悦道:“牧府是牧府,我是我,你不必把对牧府的怨恨,强加在我身上。前些年那次动手,是我唐突,思虑不周。我原以为,杀了你,可以让华家和牧府彻底撕破脸面。但后来一想,借华家之手除掉牧府,还是难了些。幸亏时墨当初拦住了我,否则,我心里还真对你过意不去。”
华俸讥讽一笑,挖苦道:“那我还要谢谢你咯?”
牧舜一摇了摇头,纯黑的瞳仁微光闪烁,他摆出一副诚恳的模样,开口道:“口头的感谢就不必了,你可以用别的来答谢我。比如,和我结亲,与我联手,怎样?”
“?”
华俸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倍感荒唐地呵了一声,冷声道:“牧舜一,你大可不必拿我来打趣。”
牧舜一却是无比认真道:“我是慎重思虑后,才向你开口的哦。你以为自己离开渝都,脱离华家,华家和时府就会放弃你么?”
华俸一怔,无言以对。
牧舜一心知自己戳中了华俸要害,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