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抓不住母亲的神韵。殿内烛光飘摇,丝丝缕缕白雾腾起,殿门紧闭着,只开着一扇花窗。
橙黄明亮的灯烛照师无涯的侧脸,光影之间,他骨相优越,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左眼下一颗殷红泪痣,又添张扬恣意之态。
若是不识得的人,只当是谁家的贵公子。
他六岁之前或许是,可自六岁之后,他便是丧家之犬,檐下狸奴。
“无妨,师将军不认也没什么,总有别的亲可以沾。”平乐不急着让他认,又笑言,“不如你娶我如何?”
此话一出,师无涯如遭雷劈,眼中神情变了又变,平乐看他脸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好笑便由着自己放声笑起来。
师无涯气急,却又奈何不得大昭公主,只生生忍下这口气。
“师将军,这是什么表情?”平乐忽地止住笑,冷下脸来,“我配不上你?”
“公主说笑了,是臣配不上公主。”师无涯起身作揖,“公主要见臣若是说此事,臣惶恐。”平乐早知此事不会简单,不过是先诈他一诈,叫他心里有个底,如今看来此事得另寻他路。“师将军起来罢,我向来玩笑惯了,吓到了师将军了?”平乐素手斟茶,递至师无涯面前,她眉眼柔和,多了几分羞怯之意。
那兔毫盏如烫手山芋,师无涯不得不接,他缓缓接过,谁知平乐指尖一动,勾起他的手背,平乐眼波流转,目光灼灼,似有万千的情语呼出。师无涯微怔,却不敢松手。
“师将军初次回京,好像不太了解汴京局势呢,广威将军未同你说过?”平乐直起身,注视着他漆黑的瞳眸。
平乐眼中的窥探欲太过明显,师无涯撤回手,稳稳放下杯盏,道:“臣是武将,不懂什么公主在说什么。”
师无涯目光沉着,瞧不出端倪,平乐始终眉目含笑,余下还有些话她想同师无涯说,但不是最后一面,话说完了日后便没什么说的了。
“叨扰师将军,也是听闻师将军英勇才想急急一见,师将军果然不俗,日后若是能日日相见,就好了。”
平乐眉间带媚,分明只见过师无涯一面,她却眼中含情,仿佛是见到芳心相许的情郎。
师无涯被她几次三番调笑,早没了好脸色,暗道平乐仗势欺人,叫他有苦难诉。至于平乐所调笑的事,师无涯却无心当真。他一贯高傲,却不得不在公主面前低头。
纵观大昭,平乐公主出身最好,容貌最佳,又是头生的公主,深得官家宠爱。
可平乐桃李年华仍无婚配,着实纳罕,旁人只道这个公主瞧不上状元郎,或许是心有所属,又或是还未遇得心上人。
“师将军,汴京的街道四通八达,切莫走错了道。”平乐眸光一凛,摆摆手道,“师将军,今日的话,便说到这儿罢。”
师无涯躬身,沉声道:“臣告退。”
殿外月色溶溶,穿过鹅卵石小径,师无涯蓦然顿住,方才清秋就站在他面前,与两年前一般无二,怎么就会说出那样淡薄的话。师无涯不敢深想,皱着眉快步离开。
月光清冷,时值九月,晚夜风凉。
清秋离开寝宫时,望着茫茫月色,以及蜿蜒无尽的宫墙,一时间清秋分不清东南西北,前后左右都是宫道,而要回集英殿的路她却不知道。平乐公主为难她,因此寝宫外无别的宫人,上回有这样怅然无措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
清秋定了定神,长舒一口气,决心往左去。
“付二姑娘。”
只刚踏出一步,身后有人唤她,清秋乍然抬眸,原本怅惘的心事,只这一刻安稳下来。
疏风朗月,长风吹拂夜色,宫道静得出奇。
清秋回首望向来人,唇边荡开轻浅的笑意,那人着缃色鹤纹窄袍,腰佩双鱼环,他提着一盏琉璃灯走至她身边。
直到他走近,清秋才看清此人仰目,鬓若刀裁,目如点漆,虽有玉冠束发,可却掩不住他身上的侠气,更像是个风流侠客。
在生死危难之际,清秋曾见过他。
“小女子见过中郎将。”清秋颔首施礼。
杨淮蔺勾唇轻笑,道:"付二姑娘怎会在平乐公主寝宫?"
“平乐公主召见便来了,巧遇中郎将。”清秋微微抬眸,却见杨淮蔺目光紧盯着自己。杨淮蔺眸光温和,关切问道:"平乐公主性子傲慢,可有为难你?"
清秋摇头,暗道就是有,说了又有何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清秋眸光忽闪,忙道:“中郎将,我在宫中迷路了,可否带我出宫?”
“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杨淮蔺颇为熟练地躬身,他余光落在清秋身上,见她眼中有几分笑意,跟着笑了起来。两年前清秋在保神观前,见过杨淮蔺一次,但平生也只见过那一次。可为何杨淮蔺看她的目光那样灼热,他看似风流纨绔,却又藏着几缕真情,清秋不解其意,总觉得那道目光不属于自己。
杨淮蔺为她提灯,与她并肩同行,松风明月,两人身影相随。
不过多时,杨淮蔺轻咳一声,开口问及清秋近况如何,又问她在青山寺的修行,仿佛是要将她的过往窥尽。初时,清秋——回应,只是他问着问着便走歪了话,杨淮蔺并未觉察清秋的不耐。他问:"付二姑娘家中姊妹只你一人?"
“并不,我有一个姐姐,才貌双全,温良贤淑,我自小便喜欢她。”清秋柳眉轻蹙,被月色掩住。
清秋眸光忽沉,静静沉思。
付清岁并非她一母同胞的姐姐,但却是唯一的姐姐,相伴十五年的姐姐,这无关嫡庶。其实有没有师无涯,清秋都将这个姐姐看得很重,只是她如何向已出嫁的姐姐再诉说少女心事呢。杨淮蔺侧目看付清秋,眸光晦暗不明,他问:“付二姑娘也要嫁人了?”
清秋心神一晃,面上仍谈笑自如,道:“我与王郎君在青山寺结缘,我已答应他的提亲,中郎将是想讨一杯酒喝?”
杨淮蔺微怔,紧了紧手中的琉璃灯,心下涩然。
清秋悄然凝眉,她觉察到身侧之人的落寞情绪,是在因她要成婚嫁人而怔忡?
“付二姑娘,犹记两年前,付家郎君的谢师宴,我曾远远见过付二姑娘。”杨淮蔺眸光深沉,陷进回忆。
他隐约记得,那山水屏风后的人,一袭粉衣长裙,手中绞着绣帕,姿态羞怯,只可惜没能看清她的脸。
“原是如此,当日见过的人实在太多,倒未曾见过中郎将。”清秋淡声道。
杨淮蔺的话太多了,清秋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付二姑娘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