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决睨着又跪下磕头的苏旭章,烦躁之意阵阵上涌。
苏家和力主庆安新政的赵家不同。
赵家树大根深,却因庆安新政一事得罪了许多故交,他登基后连番打压,并未遭受大大的阻力。但是苏家的势力不仅不逊于赵家,更因他们始终对庆安新政持反对立场,一众姻亲故旧皆与他们站在一
处,他根本没法下手。
江决回身,又坐回了御案之后,沉声道:“公说了这么多,仍是不愿直言国库缺粮饷的实因了?”
“臣,老迈昏聩,非是不愿,而是力有不逮,请圣上明鉴。”
江决的嘴角一下下抽搐着,额间暴起青筋,他咬紧了牙关,手边的镇纸四四方方,棱角坚硬,他渐渐握紧,用力摩挲过它光滑结实的表面。
江决什么都没有再说,放了苏旭章离开。
紫宸殿的大门刚刚关上,砰得一声巨响,镇纸砸在金砖地上,碎成数片。
飞溅的碎片划过江决的脸,一条血痕很快浮现。
身周的内侍们顿时急了,收拾的、请太医的、扶他歇息的,乱哄哄闹做一团,江决却只是沾了点血,在指尖碾碎,看它消失于无形。
……
上回那两篇文章背完后,绎山道人不仅考教了凌之妍的背诵,还询问了她的见解。
也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他是否满意,总之绎山道人又给她布置了两篇文章,仍是要她背。
凌之妍捧着书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打圈,她的文言文功底就那样,看懂大意还行,要逐句背诵则有些困难,幸好书本前主人非常细心,有些生僻字上竟然还有切韵的标注。
若有幸能见到这位师兄,她高低得请人吃饭。
背书的日子又过了几日,便来到了苏奈的及笄礼当天。凌之妍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带着请柬登了苏家的门。
她是女客,刚入内便被引着往后院而去。这次凌之妍是独身前来,只带了侍女,没叫闻十三娘,实在是苏奈发请柬的方式不太友好,她总担心会有事。
苏家不愧三大旧姓之名,刚入二门,便见-颗巨大的槐树撑起天字。它的枝叶层层叠叠,深浅夹杂,尤为茂盛,树干不是规则的圆,而像是几棵大树交织簇用而成,非常粗壮,凌之妍估摸着得五六人合抱才能围住。
宅邸各处的色调极为统一,用料古朴,精雕细琢之处,不一定在显眼的地方,到常常在她不经意抬头时,藏在屋梁的檐角。凌之妍上辈子的原生家庭是本市有名的暴发户,父母的生意蒸蒸日上,恨不能在每一处都体现出钱的味道。
家里的装潢要请最贵最有名的设计师,用的家具要最贵最出名的品牌,车子要长,要炸眼,劳斯菜斯立起的标志,永远比车身流畅优美的线条和内里考究的布置与人性的细节更加重要。“你在看什么?”—把清脆的女声在她耳边忽然响起,夹杂着些微不满,“我在后头等你半天了,你就在这里看窗棂?”
苏奈终于在转角处找到磨磨蹭蹭的凌之妍,双手抱臂道。
凌之妍肩膀一紧,差点跳了起来,她压下上下起伏的胸脯,回头道:“苏娘子,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是你看得太投入了。”苏奈瞥了眼那平平无奇的雕花窗棂,“在看什么?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库房罢了,有什么好看的,你对我家的私隐就这么感兴趣?”
凌之妍嘴角抽了抽。
她又瞄了一眼那窗棂,古朴精巧,雕花栩栩如生,说不好是前朝的古物也有可能。
苏奈挥退了给她带路的侍女,直接拉起她的左手,带凌之妍绕了好几个弯,走进一个布置得如山林田野一般的院落。
院落的占地很大,比凌之妍那个单独的院子还要再大一点,正面五间上房,花园被布置成了田野的模样,种着好些不同种类的花。更夸张的是,房间后面更有假山和竹林,小溪流水环绕,甚至造了个小型别致的水车。
“这是你住的地方?”凌之妍小声问道。
“嗯,夏日的时候还不错,冬天有点冷,我会搬去旁的暖阁。”苏奈瞄了眼那些山水,似是想起什么,蹙了眉道。她拉着凌之妍进到一间书房,挥退了所有侍女。
“抬进来把。”苏奈击掌两下,几名粗壮的仆妇合力,从外头抬进两个挂了铜锁的大樟木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