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月雨第三次看到她这神色。
怨恨、恼恨、甚至是哀怨。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恨意。
和她以往冷静、机敏的性格大相径庭。
“明日陪我去趟京兆府衙。”惜雪也察觉到心绪波动,她从未想过隐瞒月雨,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让人好好招呼何守信。”
月雨应声离去。
何守信被关已有一段日子,轮到他了。
……
翌日。
京兆府大牢。
惜雪在月雨陪同下,走在幽深晦暗的廊中,耳边传来凄厉叫声,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甄二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宋虎穿着一身深蓝色官袍,领口袖口都有金丝绣花,腰间佩着朴刀,格外神气。
“宋大哥,怎么是你?”惜雪诧异,“你何时调过来的?”
“自抓了何守信,我就调到这里。”宋虎凑到她跟前,“当日幸亏听了你的话,这才得到了这差事。”
他轻声说,“每月的银子比之前多了两成,还被升了官。我家娘子让我好好谢谢你,要请你到家里吃饭去。”
“你应该谢定北侯。”惜雪心中一动。
霍野倒是帮她卖了一个人情。
用抓何守信的人来守,定不会徇私。
“你要谢,侯爷也要谢。”宋虎嘿嘿笑了起来,“你们成婚时,记得叫我和你嫂子喝杯喜酒。”
惜雪知他爽快,可听到“成婚”两字,还是觉得有些怪异,她挪开目光,朝牢房深处看去:“何守信怎么样了?”
“这老小子天天说自己冤枉,老子亲手抓的他,他冤枉个鸟啊!”宋虎竖起眉头,“昨晚被狠揍一顿,右手折了。今早又在哀嚎,老子又让人收拾了一顿,现在老实了。”
惜雪很满意这答案,她轻声说道:“宋大哥,我想问几句话,烦请您帮我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放心!”宋虎拍着胸膛,“上面关照了,甄二娘子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就安心问,我给你守门!”
牢门打开。
里面腥臭难闻,角落里蜷缩着一人。
身上衣衫破烂不堪,头发凌乱,身上一道道血痕,像条狗一般缩着。
蓦然之间,她想起前世。
十五年,她就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她撞过墙,她咬过舌,可都被救回来。
然后又是一顿毒打。
后来,在苏醒的时候,她听到奴仆之间的话。
她们说,上面的人不许她死,就是要吊着她一口气,就是要让她受尽折磨。
何守信听到动静,从脏乱头发中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小女娘站在光亮中。
“娘子,是你吗?”他挣扎爬起,脚下一软硬生生栽在了地上,“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是念着我的!”
“何守信。”惜雪淡淡开口,“你家娘子已经改嫁了。”
“不可能!”何守信瞪大双眼,“她说要等我一辈子的,她还要给大郎二郎盖房子、娶媳妇,将来我们还要抱孙子!”
“是啊,只不过现在换了个人。”惜雪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扔到他面前,“这字迹你可认的?”
何守信脏污的手指抓着书信,看了半晌,良久没说话。突然之间,爆出凄厉的笑声:“放妻书?她让我写放妻书?”
他突然发疯一般撕碎,双眼通红:“老子不写,她就是和人无媒苟合,等我出去我就开祠堂,将这对奸夫淫妇浸猪笼……”
“出去?”惜雪冷笑,缓缓蹲下身子看着他,“你贩卖朝廷禁药,为虎作伥致芸娘被董安邦奸淫而死,这是一条人命。除此之外,你还帮董惜莲谋害他人性命,这是第二条人命。两条人命在身上,你还想出去?”
“没有,我没有!董安邦杀的人关我什么事?你说董惜莲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何守信慌乱摇着头,盯在她面上,眼眸中闪过阴厉,“你是甄家的二女娘?”
惜雪看着他,果真狡诈。
她原想诈出董惜莲之事,不想这人根本不上勾。
“何府医可真好记性。那贪墨的银两也记得一清二楚吧?”
“这都是我的积蓄,哪有贪墨?”何守信拖着伤残的右臂,靠在墙上,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突然之间他鼻子动了动。
“很熟悉的味道,是不是?”
“这是你亲手为郡主调配的,何府医可还记得?”
“有人说过,茉莉清雅,闻之让人心情舒畅,忘却烦忧。”
“当时研制了三次,终得这配方。有人很是欢喜,特意恩赏让你带出府送你娘子。”
“你娘子还送了一双绣花鞋垫以作报答。你可还记得?”
轻飘飘的话,却如同一记重击,砸了下来。
何守信眼中都是惊恐,似见了鬼般,死死盯在她面上:“你……你是谁?”
“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突然之间,他想起初见时的场景。
他当时就觉得这小女娘像极了那个人……
可那个人早就死了……
惜雪看着他苍白的脸,轻轻开口:“自然是郡主告诉我的。何府医,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何守信擦着额头冷汗,“郡主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许是因为她太冷了,”惜雪站起身,她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下,“许是因为她怕有人将她忘了,许是因为她心中藏了太多的怨。”
“你……你……”何守信朝后缩去,肯他已至角落,再退无可退。
蓦然之间,惜雪盯在他面上,厉声喝道:“何府医,你可还认得我?”
“那里好冷!冷得冰冷刺骨!”
“我怎么都不明白,一个人可以坏到这地步!”
“脸皮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这阴冷的风,嗖嗖地吹过,何守信身上的汗毛全都竖起,看着双眼通红、声声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