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听闻今日董安邦被判处斩立决,百姓已早早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
“董大人,这边请。”
跟着狱卒来到观看之处,见此处能清晰看到行刑现场,知是霍野特意留的,董致远只觉,这未来的干侄女婿格外贴心。
“三郎可安好?”四下无人时,他开口。
董忠垂首伺候:“大人放心,三郎现在别院,已被妥善照顾。”
董致远微微颔首。
边上有官员前来,见了他连声夸赞。
说他大义当前,是百官之楷模。
他刚说完,又陆续有相熟的官员前来,夸赞他品行高洁,不徇私亲眷。
甚至有人将他夸到古今未有之完人,都要为其上表嘉奖。
“董大人,老夫人可安好?”霍野不知何时已站在他对面,彼此见过礼。
“幸亏有盼儿在旁照顾!”董致远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我府中的女娘无一人有盼儿贴心。”
霍野看着隐在他身侧的小女娘,今日她带着锥帽,但掩不住她……
“盼儿,坐到霍侯身边去。”董致远催促,“你们既有婚约,就要多多亲近,否则如何绵延子嗣?”
周围官员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惜雪面上发烫,犹豫间,竟伸出一只手。
她诧异抬头,是霍野。
“你不会想让人看出破绽吧?”他凑到她耳边,轻声低语。
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微微侧目,就看到轮廓分明的面容,黑眸中有若有似无眼中的笑,她的心有一瞬的狂跳。
神态亲昵自然,从外人看,正温柔在她耳边低语。
他原本长得俊朗,没了往日的肃杀和清冷,眉眼温柔,引得旁观的女娘尖叫不已。
她强忍住心中狂跳,将手放在他掌心上。
他的掌心粗糙有老茧,在接触的那一瞬,只觉他的掌心隐隐发烫,再看他时神态倒是一如往昔冷静。
可站在身侧的寒江,看到霍野的耳尖红了。
一人低垂着头被押了上来,曾遭受欺辱的百姓,将手中的菜叶子、石子劈头盖脸砸过去。
那人被砸得偏了头,额头上被砸出了血。
“大人。”董忠递过一篮鸡蛋。
其余官员又是一通赞叹,董致远被夸得老脸通红,要不是有衙役拦着,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狠踹几脚。
霍野微微扬眉。
卖亲儿子卖得可真丝滑。
犯人被押到正中跪下。
一膀大腰圆的刽子手,喝了一口酒喷在刀上,猛拽犯人的头。
而在抬头的一瞬间,看清了这人。
董致远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
怎么会?
董忠也像被塞了鸡蛋,半晌回不过神。
董致远狠狠朝他瞪去,那眼神恨不得杀人。
不是说现在在别院休养,那跪在这里的是谁?
董忠的腿不受控制抖起来。
要了老命了!
这可是忠庆王府唯一的嫡孙!
“董大人,怎么不扔?”霍野冷飕飕开了口,看着董致远白里泛青的脸色,“难道下不去手?”
董致远看着面前的鸡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董大人舐犊情深,让人动容!”霍野扬声,“人之常情,本侯也能理解。”
周围官员疑惑的目光全都戳了过来。
董致远咬着牙,拿起一个鸡蛋刚要扔出。他手后有个力道,似纠了他的方向。
“啪!”的一声,鸡蛋不偏不倚砸在董安邦额头。
“好准头!”霍野拍手赞叹,“本侯也是通情达理之人,犯人虽作奸犯科无恶不作,但董大人是他阿父,毕竟是骨肉至亲。”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未到,董大人如有想说的可自便!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人间惨剧!”
董致远觉得霍野这话,戳得他心肝儿一阵阵抽疼,可是也抓不住话中把柄。
他的腿肚子都在发抖,在董忠搀扶下,迷糊走上正中。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能如何?
想起他的官声,他狠狠咬着牙,伸出颤抖的手:“你个孽障,平日里阿父就教你,天地君臣师,可你不思报效国家,却罔顾圣恩作奸犯科,……”
惜雪轻哼。
这口才,好得让人发指。
霍野许是听到了,他微微侧目,递了一盏清茶送到她面前,凑到她耳边轻说:“还你的果子!”
惜雪一怔。
这话,为何还要凑过来说?
不知觉中,她的眼角瞥到一人。
甄珍儿?
她的目光竟似黏在霍野身上,眼神痴恋。
她心中一动,刚想接过,可茶盏却被收了回去,手心还被轻打了下。
“小狐狸,刚才不愿喝本侯的茶,现在却动了坏心思,想得美!”
她耳边传来霍野的话,不由面色一红,忙收拾好心绪,将目光投向正中。
董致远从天地君亲师骂到了礼义廉耻,骂的已是声嘶力竭,而跪着的董安邦也是痛哭流涕,一脸地悔不当初。
“咚!”锣鼓声响。
午时已到。
董安邦似被惊醒,他突然跪行几步,抱住董致远的腿,失声痛哭起来:“阿父!儿子不孝,只有下辈子再伺候您老人家了。您能再抱抱儿子吗?”
董致远跪了下来,摊开怀抱。
脉脉亲情之间,突然就听到“阿”的一声尖叫,就看到董致远满脸痛苦捂着右耳,鲜血淋漓。
“董致远,你还配做人吗?”董安邦指着他就骂,“当初就是你和我说,无论做了什么事,你都会帮我担着!你还说,忠庆王府有钱有势,死个妓子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可是现在,你为了你的官声,就将我卖了!我可是你亲儿子,你这样是要遭天打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