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雪晲了他一眼。
什么叫又?
他话语说得随意,可一双黑眸晶亮,似能看透她的内心。
她挪开目光,看到傅司辰软语温柔的样子,哼哼冷笑两声:“一对渣男贱女罢了,竟能被侯爷看做郎情妾意,我看侯爷回去还是好好洗洗眼睛!”
霍野轻笑。
踩到小狐狸尾巴了。
不叫霍郎君,改叫侯爷了。
不过,看她刚才的冷嘲热讽,对傅司辰非但没有多少情谊,甚至还带了恨意。
他的心似乎舒坦了点。
“将他的嘴堵上!堵上!嘴巴里都胡言乱语什么,你是被人打傻了不成?”听董安邦越骂越不像样,董致远捂着被咬下来的耳朵,狠狠踹下去,“混账东西,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敢咬老子!”
众人都惊住了。
这一脚脚的,都是往心窝子里踹,董致远这是下死手啊!
在旁的董忠想拉可怎么都拉不住。
再打下去,忠庆王府的脸皮真要被踩得稀巴烂!
“够了!”一声怒喝从人群中传出。
听到熟悉的声音,惜雪蓦然站起身。
大母怎么来了?
董大夫人在孙嬷嬷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出。
这几日,她头发全都白了,神情憔悴不堪,紧紧拄着拐杖,脊背却依旧挺直。
“他可是你亲儿子,你是想打死他,也背上杀人的罪名?”
董致远听到阿母的话,终是停住了脚。
“霍侯,老身冒昧前来,无意扰乱法场,还请恕罪!”董大老夫人虽已气极,但规矩礼仪未忘。
转向霍野,深深行礼。
霍野起身回礼。
场内一片寂静。
“时辰已到,请霍侯下令,当即行刑!”董老夫人抬头,看被打得满嘴是血的董安邦,眼眸闪过一丝不忍,但话语中没有一丝犹豫。
“大母,你来这里做什么?”惜雪心中发酸,轻声唤道。
她明明已让孙嬷嬷拦着,怎么没拦住?
霍野看着边上眼眶发红的小女娘,心中也一酸。
他深深行礼,扬声说道:“晚辈遵命!”
是晚辈。
而不是本侯。
“当!”的一声。
锣鼓声响,行刑开始。
当刽子手高高举起的大刀,惜雪面上闪过一抹焦灼。
原以为董致远对背叛他的儿子定不会轻易放过,可没想到大母突然出现,打破了原有筹谋。
“未来定北侯夫人,请坐。”霍野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杀个人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惜雪晲了他一眼。
却见他深深看着她,眸中浮冰浅动,唇边忽得溢出一抹笑,很淡,疏忽不见。
惜雪微微凝眉,压下心中刚升腾起的火气,伸手拿起他倒的清茶。
庐山雪芽……
此时,突然听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马背上,传信官扬声喊起:“圣旨到,刀下留人!”
惜雪心中一松。
见是圣旨,众人跪拜。
“朕得天眷,皇后有孕,乃国之大幸,民之福泽。今特颁旨意,大赦天下,以祈皇嗣平安降诞,国家昌盛,百姓安宁。”
“董家三郎免死罪,发配凉州;府医何守信杖责三十。愿天地神明,佑我大雍,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刑场上一片沉静。
董安邦最先反应过来,他突然“哇”地哭嚎起来。
眼泪鼻涕流了一地,早没有往日翩翩公子模样。
劫后余生。
可董致远目光阴冷,看着跪在脚边痛哭的三子,良久都没有说话。
既然都已经撕破脸,留着这孽障只能是祸害!
突然之间,一个臭鸡蛋砸到了他额头上,他“阿”的一声,痛得捂着额头。
哪个混蛋?
可他举目四望,除了看到一个个头顶。
他筹谋了这么久,为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董老夫人听到特赦,原本紧绷的神情瞬间松下去。
她毕竟年岁大了,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幸亏孙嬷嬷始终留意着她,此时见她脸色苍白,忙伸手搀住她,一叠声唤着人。
一众奴仆七手八脚将她抬回府。
衙役正要将董安邦带下去,他突然朝北“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刚要离去的董致远蓦然站住脚步,他的目光阴冷。
刚才磕头的方向……
除了是皇宫所在的位置,也是原来霍野坐的方位。
霍野?
难道是巧合?
而此时的霍野正低着头说着话,察觉到背后注视的目光,他骤然回头。
反应敏锐,眸色深幽,定定对上董致远的目光。
董致远被抓了个正行,一时被打个措手不及,只能尴尬笑了笑。
霍野眸光中的森寒消退了些,只微微颔首,一如往昔。
可看到董致远离去背影时,看着眼前的小女娘,他轻声开口:“董致远已对我生了疑心。”
话音一顿,他灼灼目光盯在她面上:“你是怎么知道简皇后怀孕之事?”
“又像上次那样,未卜先知?”
惜雪抿着唇。
她记得,前世这时,她的姨母简后已有身孕。
但胎像不稳,圣上甚为看重,让其安心养胎,只等三个月坐稳后再昭告天下。
算算时间,也就这几日的事。
可这些,她如何告诉霍野?
只不过,这一次霍野未再追问,轻抿一口茶,语气笃定:“迟早有一天,你愿意将所有事告知本侯!”
惜雪抬眸。
剑眉入鬓,眉骨深邃,身姿挺拔,浑身上下透着浑然天成的威严,千山万水似都藏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