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已到,忠庆王府格外热闹。
今日是认亲宴,大母早送来了衣裙,惜雪换下素日妆裙,穿上藕荷色罗裙,裙摆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腰间系着一根细如蝉翼的银丝带,耳畔垂挂着一对小巧玲珑的翡翠耳坠,走起路来,轻轻摇曳。
“女娘,你可真好看,就像天上仙女一样。”静兰笑着夸赞,眼眸弯弯。
惜雪垂下眼眸,笑了笑,未置可否。
“走吧,陪我去看看大母。”她缓步走向归一堂。
前世旁人夸她,她也信了,但十五年的监禁让她明白。
夸赞也分好多种,有的是真心的,而有的,会要人命的。
走到归一堂门口,孙嬷嬷刚想通禀,惜雪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眉心微皱。
她从怀中掏出一香囊,放入孙嬷嬷手中:“这是大母止咳的息宁丸,如若大母咳得厉害,就麻烦嬷嬷将大母提前带回归一堂,万要好生照料才是。”
孙嬷嬷听到这话,只觉心绪不宁。
她打开手中的香囊,面色变了变。
这根本不是息宁丸……
待想要问时,只看那清冷的背影。
惜雪朝正堂走去,一路上奴仆纷纷低头行礼。
跟在她身后的月雨趁四下无人,低声说:“女娘,侯爷说如若情况不妙,我先护你离开。”
“多谢他挂心。”惜雪回眸,对上月雨,见她目光隐透焦灼,反倒是笑了,“我是不会给你这机会,毕竟认亲宴只有一次,而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既走上这条路,她就没想回头。
董致远为显郑重,今日认亲宴设在正堂,举目四望,都悬挂着大红灯笼,格外喜庆。
正堂内传来说话声。
抬头就看到董致远正在和甄崇衡说话,刘世友也来了,旁边站着李氏。
李氏见了她,脸上露出笑意,刚想上前,就看到袁氏和甄珍儿出现在门口。
“甄家大女娘今日这衣裙,怎么那么像女娘往日穿的样子?”静兰在边上嘀咕,“明知今日是女娘的认亲宴,她这是什么意思?”
惜雪朝甄珍儿看去。
她一改往日奢华艳丽的衣裙,穿了一身浅黄色素色衣裙,头上戴着米粒珠的绒花,以往那些金簪玉佩均消失不见,格外素静。只不过,一进来,眼珠子就滴溜溜乱转,似在找人。
“画虎不成反类犬罢了。”惜雪淡淡抬眸,唇边露出冷笑。
袁氏也看到李氏,笑着要上前,不想李氏看着她的笑脸,冷哼一声扭头就和旁人说着话。
今日认亲宴,董致远除了邀请甄、董两家的亲眷,更遍邀京城权贵,好一派隆重。
那些豪门贵女最是“耳聪目明”,此时见刘氏这般,还有什么不懂的。
又兼有口角伶俐的,轻声说着袁氏和姻亲严氏当众厮打之事。
她们再次看向袁氏的目光,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袁氏在府中躲了个把月,以为事都过去了。没想到,现在被拿到台面上重新提起,愈发臊得厉害。
她咬着牙尚未发作,边上的甄珍儿却受不了:“阿母,这李氏仗着自己有个御史的夫婿,竟不将我们看在眼里,都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等我回禀大父,等他们上门,直接让门房拿大扫帚将他们都打出去!”
“你给我闭嘴。”袁氏轻拉了她衣袖,抬了抬下巴,眼眸中都是阴狠,“你看,有人正等着看我们笑话。”
“原来阿姊在和阿母说笑话啊?这么长时间了,难怪阿母都不搭理盼儿。”惜雪扁了扁嘴,有些委屈,“难道是因我要拜入忠庆王府门下,惹阿母不高兴了?”
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她也学会了。
“哪里的话?”袁氏抖了抖面皮,强撑镇定,推了推甄珍儿,挤出一丝笑,“是你阿姊生怕你误信谗言,隔了姐妹亲情。刚才正求着我,让我和你说个明白。”
“原来是这样。”惜雪向后招了招手,“阿姊,你后背受了伤不宜久站,我让人给你搬个软凳如何?”
奴仆慌忙搬来椅子。
这番动静,就连董致远他们都朝这边看来。
甄珍儿险些气得要吐血,尤其看着那张笑脸,伸出手就想狠狠甩过去几个大耳光。
这么大动静,是想让所有人都想起她被京兆府鞭笞三十的事吗?
袁氏知她脾性,慌忙打着圆场:“多谢你的好意,你阿姊已经无碍了。”
“哦?好多了啊!”惜雪慢悠悠重复一句,“阿姊,我提醒你一句,以后可不要再做这等记吃不记打的事,不然身子……”
她的目光悠悠落在甄珍儿的背后,缓缓又开口,“可真吃不消!”
静兰忍不住笑了一声,就连月雨也抿了抿唇。
女娘这嘴,愈发厉害了。
侯爷还怕她吃亏,现在谁吃亏还不知道呢。
甄珍儿气得脸皮都在发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袁氏感觉背后一道道目光戳过来,想起一事,她心中一动,开口说道:“那日听闻紫藤院大火,我心都提起来。你这孩子,真是冒失。知道的,说你疼惜奴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攀附连小命都不要了。当然,阿母可是在你大父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否则你大父定要狠狠责罚你!”
“阿母,不管是谁,都是人命。”惜雪眉心微冷,指着她额头上的伤疤,“我这边有祛疤的良药,阿母头上的伤可好了?”
袁氏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你阿母连人命都看不上,自然看不上你的膏药。”刘氏走过来,嘴角都是讽刺,“我家老爷刚才还说,明明都是之远的骨血,可两姊妹性格脾性完全不同,也是怪事一桩。”
“人人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看这话一点不假。”不待袁氏开口,李氏朝后招了招手。
就看一女娘走了过来,一身红衣,如同烈火。
惜雪看着她,觉得有点眼熟。
是她……
“这是我本家姑妈的女娘嫣红,听说今日有认亲宴,就嚷着要出来看看热闹